3本穿越重生小说,女特种兵穿越与废材王爷擦出火花重建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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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盛世嫡妃》作者:凤轻
简介:
精彩节选:
“小姐!小姐不好了!”
清幽的显得有些寥落的院子里,一个浅绿的身影像一道风一般的刮进了内室。将挂在门边的风铃带出一阵叮铃作响。
素雅的房间里,一个窈窕的身影对着半开的窗户坐着,手里的针线丝毫没有因为来人的打扰而有半丝停滞。等到小丫头喘了口气,女子才停下了手中针线,转过身来笑道:“什么事让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女子容貌清丽幽雅,只是眼眸中带着一丝与柔弱外貌有些不相称的利落和敏锐。一身素衣,长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支碧玉簪挽起,若是外人看到绝难相信这女子便是堂堂尚书府的嫡长女。
“小姐!你还有心情刺绣。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被黎王退婚了!”小丫头抢过她手里的绣品急的直跺脚,自从三天前黎王退婚之后她就急的都快上火了,偏偏她家小姐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清霜,黎王三天前就退婚了。你现在才着急会不会反应太慢了一点?”没有计较她的无礼之举,叶璃好笑的看着自家小丫鬟。
“小姐!”清霜抓狂的瞪着自家小姐,“我才不是为了黎王着急呢。”她家小姐都不在乎黎王她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可是……“哎呀,小姐。皇上又给你赐婚了!老爷让你出去接旨呢。”
清霜气红了眼睛忿恨的咬牙道:“是定王!肯定是大小姐挑唆皇上的,她从小就爱欺负小姐,现在居然…居然让小姐嫁给定王。呜呜……”
叶璃无奈的看着自家丫头,这么个爱哭的丫头真是白费了清霜这个名字,“好了,这话在外面别乱说。走吧,出去接旨。”
叶家大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叶氏长女叶璃聪慧贤淑,才德兼备堪为良配。特赐婚定国王爷墨修尧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叶氏众人齐声谢恩,传旨的太监将圣旨送到叶璃手里笑道:“恭喜叶夫人,恭喜叶小姐了。”叶璃接过圣旨,忍受着太监略显刺耳的笑声淡然微笑道:“多谢公公,有劳公公了。”传旨太监有些诧异的看了叶璃一眼,据闻叶家的嫡三女可是京城有名的三无千金,出了名的无才无貌无德。可是再看眼前这女子虽然不及宫里叶昭仪艳丽多姿,也没有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叶家四小姐绝色无双,却也是个难得的清丽佳人啊。而且举止雍容,言谈有度,哪里像叶昭仪所说的不知进退上不得台面?看了一眼一边的叶家众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传旨太监心中已经了然,虽然有些为这位叶小姐惋惜,这些事情却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够管得了的,说了声不敢当便告辞了。
叶家主母殷勤的让管家亲自将人送出了门,才斜睨了叶璃一眼,故作慈爱的笑道:“幸好皇上圣明,又给三小姐指了一门好婚事。不然……”要不然一个被退了婚的女人怎么能嫁的出去啊。
叶璃面色如常,心里冷笑。好婚事,以为她不爱出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么,定王墨修尧十八岁那年身受重伤双腿残疾容貌尽毁,从此缠绵病榻。先后曾娶过两名正妃,以为进门不到半个月意外溺水死了,另一个洞房花烛夜惊吓过度而死。有传闻说是因为看了定王的脸被活生生的吓死了。若不是如此,凭定王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已经二十五岁还没有正妃,“夫人说的是。不管怎么说定王也是一品世袭王爷,确实是璃儿高攀了。”
叶家主母脸色微僵,看了叶璃一眼才道:“既然知道,就好好的备嫁吧,不要丢了咱们尚书府的颜面。过段日子你四妹也要出嫁了,这些日子府里忙得很。”
“我知道了,让夫人操心了。”
“我是这叶家的主母,自然要操心这些事。”叶家主母道,看着神色从容的叶璃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叶璃含笑看着叶家主母离去,挑了挑眉没说话。她虽然是叶家嫡女,却不是如今的主母王氏所生。而是叶尚书的原配夫人徐氏所生,徐氏出身书香世家,生了叶璃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太好。叶尚书偏宠先进门的侧室王氏,就连府中大权也在徐夫人病重后一并给了王氏。叶璃七岁那年徐氏一命归西,也是在那个时候叶璃才成了现在的叶璃。王氏被扶正之后因怕别人说她苛待原配嫡女,倒也不敢怎么虐待她,但是不时的刁难肯定是少不了的,都被叶璃不动声色的一一化解了,因此也让王夫人看她越发的不顺眼了。
“三姐,恭喜你啊。”王氏一走,叶家还在闺阁的几个姑娘立刻都围上来了,脸上都带着各种怜悯幸灾乐祸的神色说着贺喜的话。最先开口的就是六小姐叶琳,她是庶出的女儿,从小就爱跟着王氏所出的几个嫡女打转,顺便不时的给叶璃添点堵以讨好王氏所出的嫡女。叶璃一般不愿与她计较。庶女的生存手段而已,只要别太过分她也不想和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计较。
“三姐有什么好恭喜的,嫁给定王啊想想都可怕。那定王又残又丑,还吓死了一个王妃,说不定第一个王妃也是他害死的呢。我们应该恭喜四姐才对,再过一个月四姐可就是黎王妃了。”五小姐叶珊讨好的看着四小姐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的叶莹,眼里掩不住的还有羡慕和嫉妒。
叶莹的确不愧京城第一美女之称,眉如柳叶,眼似秋水,如玉的容颜无处不透着精致的绝美,一举一动皆带着让人想要怜惜的娇柔和优雅。只是这样的柔美在叶璃这样前世看尽了无数美人的人眼里就少了那份惊艳了。
“大家都是姐妹,什么恭喜不恭喜的。将来娘一定也会替五妹和六妹选一个如意郎君的。”叶莹轻声道,声音轻柔悦耳,吐气如兰,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沉迷的风姿,看的众人又是一阵妒意横生,“倒是三姐,黎王的事…还望你见谅。”盈盈秋目满含歉意的望着叶璃,叶璃大方的一笑,对叶莹笑道:“没关系,大约是我和黎王无缘吧。总不能为了个男人坏了咱们姐妹的感情不是么?”
叶莹一怔,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让她有些不甘。原本以为三天前接到退婚的消息她会痛不欲生,但是让叶莹十分失望的是她这个三姐只是沉默了片刻说了句知道了就径自回房休息。今天再见也不见半点憔悴的神情。黎王可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她就不信她真的不难过!片刻之后才面带羞怯的浅笑道:“我知道三姐最疼我了。以后三姐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到黎王府找莹儿。”
叶璃淡淡的应下了,懒得去看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得意。告别了一堆迫不及待想要给她添堵的姐妹,叶璃带着清霜漫步往自己的小院而去。一路上清霜犹自不平的嘀嘀咕咕着,“四小姐什么意思,明明是她抢了黎王,还在那里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
叶璃转过身好笑的看着她,“行了,让人听到小心你的皮肉疼。我真的对嫁黎王还是嫁定王无所谓啊。”
“怎么可以无所谓?!”清霜瞪着她,“黎王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皇上的亲弟弟啊。定王谁不知道是个双腿残疾,面容被毁重病缠身的…呃…”想起定王即将成为自家小姐的相公,清霜努力将废物两个字吞了回去。
“那又怎么样?”叶璃挑眉,好笑的看着清霜,“难不成你看黎王长得俊,想要跟我嫁过去了好做个姨娘?”长的俊不俊叶璃没有兴趣知道,虽然她那个前未婚夫据说有京城四大美男子之称。但是那墨景黎的人品绝对不会比定王更好。墨景黎和叶莹勾搭成奸的消息她之前并非没听说过,但是墨景黎非要等到婚期快到了才来退婚的动机和心态就值得深思了。想到此处…皇上这个时候把刚被退婚的自己赐婚给定王的心思同样也很费思量。聪慧贤淑,才德兼备堪为良配…京城里谁不知道叶家三小姐是出了名的容貌丑陋,才华疏漏,女红拙漏的三无千金?是说她这个三无千金和被称为废物的定国王爷很配么?
“小姐!”清霜涨红了脸直跺脚,“才不要!清霜宁愿嫁个奴才小厮也不要做姨娘。”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做自家小姐的相公的姨娘。清霜的母亲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侍妾,父亲早逝之后她们母子被正房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清霜的母亲病死之后她险些被人卖入青楼,幸好被小姐给买了下来还赐名清霜,教自己读书写字,清霜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份恩情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见小丫头急的不行,叶璃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开开玩笑也不成么?”
“小姐……”
虽然众所周知的定王是个废物,但是这个废物到底还是大楚王朝唯一的超一品世袭王爷。所以从来都对叶璃漠不关心的叶尚书和叶家老太太还是十分难得的招了叶璃说话。
“孙女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叶璃到了叶老夫人的荣乐堂,叶尚书和王氏还有四小姐叶莹都已经在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一脸慈爱的笑道道:“璃儿,起来吧。如今你被指婚给了定王,莹儿下个月又要和黎王大婚,咱们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叶璃起身,垂眸望着地面脸上却是十分恭敬,“让祖母特意从外面赶回来,是孙女不孝让祖母操劳了。”虽然不怎么喜欢叶璃,但是叶璃这几句话还是说的叶老夫人十分高兴的,看着叶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道:“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我怎么能不回来。两个丫头的嫁妆可准备妥当了。”王氏连忙起身有些为难的看着老太太道:“禀老太太,原本只有四丫头一个虽然下个月就成亲赶一赶倒也来得及,只是如今又有三小姐,只怕……”
叶老夫人也是成了精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王氏心里的那一点小算盘,想了想道:“璃丫头的日子还没定下来,先紧着莹儿吧。”
得了老太太的话,王氏欢喜的应了声是。
叶老夫人看看两个孙女,命丫头取出两个盒子放在桌上道:“你们两个丫头都是有福气的,一个嫁给黎王,一个嫁给定王。我这做祖母的也不会厚此薄彼,这些东西你们一人一份,将来五丫头六丫头也是一样的。我陪嫁的几个庄子你们也是一人一个,至于公中再出多少陪嫁便是你们母亲和父亲的事情了。”王氏陪笑道:“还是老太太疼孙女,媳妇和老爷商量过了莹儿嫁给黎王陪嫁少了只怕皇家也不会乐意。
公中拿了两万两千两置办嫁妆,还有六个庄子和六间铺子。再有媳妇的嫁妆里也拿出两个庄子给她。”叶老夫人皱了皱眉,道:“是不是太厚了一些?”虽然说叶莹嫁给王爷嫁妆厚一些才好,但是如果后面的姑娘出嫁差的太多了对尚书府的名声也不好,“璃丫头的嫁妆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太太到底比王氏有见识一些,定王就算是个废物,那也是个家族底蕴深厚的废物。若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只怕比黎王还要尊贵一些。若是太苛待叶璃的嫁妆,那些世代忠于定国王府的人只怕会有话说。
王氏显然没想到老太太会问的如此直接,犹豫了一下才道:“定王毕竟与皇上的同胞弟弟不同,咱们府上也实在有些…媳妇想着是不是等定王府将聘礼送来了再看。到时候再陪上两个庄子就是了。”意思就是将定王府的聘礼再当做嫁妆送回去,至于到底能送多少回去还不是看她的意思。
闻言叶老夫人脸色一沉,道:“混账!将聘礼当嫁妆送回去,亏你想得出来。咱们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这个继母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徐家这些年确实没落了没错,但是也不是你王家能比得上的!”
被老太太这么毫不留情的训斥,王氏的脸顿时通红,连连喊冤道:“老太太,媳妇冤枉啊,媳妇这些年哪里苛待过三姑娘?实在是…实在是…咱们府里也有些艰难,后面还有几个姑娘没出嫁,将来容哥儿成婚也要银子……”老太太被这个目光短浅的媳妇气的直揉胸口,容哥儿今年才七岁,成亲还不知道是哪年的事呢。扫了静坐在一边的叶尚书一眼道:“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幸好自己回来问了这么一句,若是真让王氏将璃丫头这么嫁出去了,不仅得罪了定王府还要得罪了徐家。徐家这几年在官场的人是少了,可是那百年大族又岂是那么好得罪的?叶尚书为难的看了看母亲再看看妻子,道:“三丫头也是嫡女,就跟莹儿一般吧。”能做到尚书的位置,叶尚书也不是笨的,自然知道母亲忧虑的是什么。
“和莹儿一般?!”王氏尖声叫道:“咱们府里哪里有那么多钱?老爷,并非妾身这个嫡母要亏待三姑娘,实在是家计困难啊。莹儿是宫里昭仪的同胞妹妹,嫁的又是皇上的嫡亲弟弟。若是嫁妆少了不知王爷面上不好看,昭仪面上也不好看啊。大不了…大不了妾身再将自己嫁妆里留给容哥儿的两个庄子也陪给三姑娘就是。”王氏抹着泪叫屈,心里却对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叶璃暗恨不已。她怎么能让那个贱人的女儿跟自己的莹儿一样?想都别想!
“这……”叶尚书一愣,为难的看着叶璃。如今宫里叶昭仪正当盛宠,又有孕在身若是能生下皇子……
叶莹见叶尚书神色松动,咬了咬唇角低声道:“爹爹不必为难,莹儿的嫁妆分一些给三姐就是了。只是万不能短了宫里大姐姐的花用,还有五妹六妹也要留一些才好。”见最疼宠的女儿如此懂事,叶尚书神色一柔,看向叶璃想要她也说几句话。
叶璃心里淡淡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在场的四人轻声道:“父亲母亲还有四妹不必为难。”王氏闻言,心中一喜。这些年叶璃一直不争不抢,让她觉得叶璃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以为她要退让。只听叶璃道:“母亲过世前跟女儿提过,她当初嫁进叶家时外祖父和外祖母陪了八个庄子,十二间铺子,还有三处林地。这些都是留给女儿做陪嫁的。至于别的,父亲母亲按二姐姐的例置办就可以了。还是紧着四妹一些好。”叶府二小姐前两年嫁给御史家的三公子,王氏只给了一万两嫁妆。
“什么?!这怎么可以?!那些是…”王氏忍不住尖叫,那些是她要留着给自己女儿陪嫁和留给容哥儿的。
叶璃奇怪的看着她道:“是什么?”微微垂眸,有些羞怯的看向叶老太太道:“母亲当初说她的嫁妆都是留给孙女儿的,这些我舅母也是知道的。祖母说对么?”
叶老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当初徐氏嫁入叶家可说是十里红妆,若是全给了叶璃,那叶莹的嫁妆就有些不好看了。这些年叶家挥金如土,本就有些入不敷出,想要办出和徐氏当年一样的嫁妆,叶莹嫁过之后一家子都不用活了。偏叶璃说的也没错,当初徐氏过世前徐家的少夫人也是在场的,亲耳听到徐氏交代的后事。见叶老夫人不说话,叶璃也不着急开口。只在心里冷笑,她对嫁妆多寡倒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母亲的嫁妆却不能给了王氏的女儿做陪嫁。虽然她在徐氏过世之后有了前世的记忆,但是却也改变不了徐氏是她母亲的事实。从小的细心呵护,悉心教导还有徐氏所受的委屈她并没有忘记。自从嫁进叶家徐氏就没有开心过一天,说是郁郁而终也不为过。如果还要将她的嫁妆拿去补贴丈夫小妾的女儿,叶璃这个不信鬼神的人都担心母亲送坟墓里爬起来。
过了好半晌,叶老夫人才道:“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回头我再与你母亲和父亲商议。”
叶璃淡淡的挑眉,轻声应是。
“小姐,徐夫人来了。”
叶璃抬起头来,正看见自己的二舅母从外面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二舅母。”
徐夫人今年也不过三十六七,保养得宜的容貌只是堪称清秀,但浑身上下自然流露的气质却显示出她出身名门的教养。
皱着眉打量了一圈儿叶璃的房间忍不住戳着她的脑门道:“舅母和你舅舅早就跟你说了搬到舅舅家去住,你偏不听。现在你看看你住的什么样子?你看看你那婚事…你是存心要你娘在底下也不安心是不是?”叶璃揉了揉脑门,拉着徐夫人坐下道:“舅舅这些年也不容易,何况祖母父亲都在,哪有女儿家搬到舅舅家去住的?平白让旁人笑话母亲不会教养女儿。”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便一力打压先皇时候的老臣。外公和大舅舅还有徐氏族人先后退出了官场,如今也只有二舅舅还在翰林院做着给三品的翰林学士。在外人看来百年大族的徐氏早已没落了。
听叶璃这么一说,徐夫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只是看你这么委屈自己,你外公知道了多心疼。”徐家几代都是男多女少,到徐老太爷这一代只有叶璃的母亲一个女儿,自然是千疼万宠的。若是知道了唯一的外孙女过的这般委屈,以徐老太爷的脾气只怕就要冲进京来按着女婿臭骂一顿了。叶璃笑道:“哪有什么委屈的,璃儿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徐夫人忧虑的看着她道:“如今你这婚事…定王实在不是良配啊。
你那个妹妹也太不是东西了,抢自己的姐姐的夫婿,这样的事情也是她大家子小姐能做得出来的?”叶璃眼波流转,全没有平常在府里的文弱不争,浅笑道:“定王也有定王的好处。舅母和舅舅不必为璃儿担忧。”定国王府在大楚的地位超然,除非定王去谋反篡位,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动摇定国王府的地位。而如今的定王因为身体原因更是完全超脱与朝政以外,嫁给他自然不必心烦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对叶璃来说,不过是从叶府搬到定王府的差别罢了,前世她实在是太累了,今生只要能安安心心的混吃等死就行了。
不错,混吃等死,这就是叶璃今生为自己定下的目标。前世她是一名军人,一个特殊部队的军人。为了国家出生入死最后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她没有满腔的悲愤也没有震惊天下的抱负,她自认对得起国家,国家也没有对不起她。马革裹尸是身为军人的义务和责任,只是腥风血雨十来年,她经历的太多实在是有些累了。所以,今生只要平安平淡就好。
看她如此坦然的模样,徐夫人又是放心又是担忧,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不满又如何?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谁又能违抗?
“这是你外公离京之前交给我和你舅舅的,是你外公替你置办的嫁妆。咱们也没法子光明正大的给你都换成了银票压箱底吧。”徐夫人将一叠银票递了过来放在叶璃手里,叶璃展开一看竟是一千两的金票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十张,还有几张小额的金票和银票,算来也有两万两银两了。徐夫人不让她说话,继续道:“我听人说那叶王氏还想要扣了你娘留给你的嫁妆?这事儿你放心,舅母定会帮你办好的。哼,我徐家哪个女儿不是风风光光的出嫁的,便是没落了也做不出拿原配的嫁妆贴小妾的女儿的破事儿。这些年你娘的嫁妆被她们糟蹋的还少么?那几个庄子和铺子舅母一定给你拿回来。”叶璃皱眉道:“这事璃儿自己可以处理,舅母还是不要……”
徐夫人笑道:“你放心,你那个爹官职确实比你舅舅高,不过皇上若是还想要面子就断不会再为难你舅舅的。”徐家本就是开国功臣之后,更是天下清流之首。即使不在朝中了影响力也不是区区叶家和王家能够比得上的。皇上登基之后明里暗里逼得徐氏一族辞官就已经很不好看了,若是自家老爷再出了什么事,没有个极重要的借口,天下人的唾沫也能将皇家给淹了。叶璃凝眉一想,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谢过了舅母。徐夫人这才满意的笑道:“以后你这娘家只怕也不会替你出头,成亲之后多到家里走动。也让你舅舅和外公放心。”
“夫人来了。”门外一阵脚步声,王氏带着丫头婆子出现在门口,站在门口看着徐夫人挑了挑眉道:“徐夫人来了怎么不说一声,也没来得及让人迎接。”
徐夫人素来看不惯王氏的做派,轻哼一声淡淡道:“我不过奉我家老爷的命来瞧瞧璃儿,叶家门第高哪里敢让叶夫人迎接。”
徐家是钟鼎之家书香之族,从来就没有过将妾扶正了做正室的事。徐氏对王氏的身份也是从来都看不上的,何况自家小姑子郁郁而终多少也是因为王氏,因此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王氏也深恨徐夫人看不起自己的脸色,明明自己是二品的夫人,这徐氏不过是个三品淑人,凭什么看不起自己?王氏嫌弃的打量了一眼叶璃的房间,径自走到一边坐了对徐夫人道:“咱们已经将三姑娘的八字送去定王府了,大约过几日婚期就能定下来了。本夫人身为嫡母自然会让三姑娘风风光光的出嫁,徐夫人倒是不必担心。”徐夫人淡然一笑,也走到一边坐下,道:“要真是风光大嫁自然是好的。璃儿虽然姓叶却也是我们徐家的血脉,徐家的姑娘若是嫁的委屈了,就是我们家老太爷也是不能同意的。对了…贵府的容哥儿尚在念书吧?不知明年的科举可会下场一试?”
徐夫人淡淡的几句话,却让王氏心中一紧。自家容哥儿如今正在族里的宗学念书,她竟然忘了这徐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却掌管着天下最好的三大书院之一的骊山书院。也是大楚境内最好的书院,没有之一。容哥儿今年正想去骊山书院读书,明年科举也好多一些把握。若是自己在叶璃的嫁妆上做手脚,只怕……想到这里不由忿恨的瞪了徐夫人一眼,徐夫人并不在意淡然微笑。王氏冷着脸道:“我们容哥儿年纪尚小只怕还要再过两年,又是昭仪娘娘的亲弟弟,区区科举又有何难?”徐夫人点头称是,笑道:“容哥儿有信心自然是最好。倒是柳贵妃的兄弟,明明在京中连中案首,解元,偏偏对自己不放心,不远千里去了骊山向老太爷求教,这也太过了一些。想必令公子是不用的,必然是连中三元为昭仪娘娘争光。”
闻言,王氏脸色更加难看。柳贵妃在闺中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进宫之后也是盛宠不断。在加上连续诞下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被封为贵妃,生生的压了自家女儿一头。柳家那公子也是才名素著,将自己儿子压得在京城里默默无闻。若是明年让柳家那小子中了状元,昭仪娘娘必定大怒。其实,叶容的年纪跟柳家公子相差好几岁,根本比不着一起。不过是叶容本身资质平凡,王氏更看不惯柳家公子的才华罢了。
王氏轻哼了一声,有些不甘的看了叶璃一眼才道:“若是能有徐老先生指点,容哥儿自然更有把握一些。”这句话算是服输了,徐氏也没有表态,只是微笑道:“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叶夫人贤名远播,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原配的女儿才是。回头我便请我们老爷将当年我们家大姑娘的嫁妆单子一并送到官府去重新备案,免得耽误了璃儿的婚期。”
最后,王氏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换来徐夫人一声不屑的冷笑。
叶府当家主母所居的芳宜院里,王氏脸色铁青表情扭曲的怒骂着叶璃徐夫人并徐氏满门。地上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瓷器。柔弱纤丽的叶莹默然站在一边,看着母亲发泄怒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娘,您别气坏了身子。快坐下歇歇吧。”等到王氏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叶莹方才上前一脸关切和忧心的说道。
王氏看到女儿柔美乖巧的容颜,不由得满心委屈上来,拉着叶莹直落泪,“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府里操持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委屈过她了?如今她居然还要和你抢那一点子嫁妆。好女儿,你嫁入黎王府,若是嫁妆少了不止你要被人笑话,昭仪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啊。我这不也是为了府里着想么?那个死丫头居然找了徐家的人上门来找话说!”叶莹水眸闪了闪,浅浅一笑柔声安抚王氏,“娘,黎王殿下是真心待女儿的,自然不会嫌弃咱们嫁妆少了。何况…这次的事也确实委屈了姐姐,多给姐姐一些嫁妆也是应该的。外人看到了也显得娘你慈悲大度,没有亏待原配的女儿不是么?二姐姐那里…定然会理解娘的难处的。”
王氏怔了一怔,想起叶璃那和徐氏及其相似的容貌和神态,在看看自己的女儿强忍着委屈的模样心里邪火便不大于出来。拉着叶莹的手拍了拍道:“你放心,娘定然不会委屈了你的。就算不管你的嫁妆,我也决不能让那丫头带着那么多嫁妆过门!”最后话里已经有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叶莹担忧的皱起了眉头,“那娘想怎么做?”
王氏显然是胸有成竹,自得的一笑道:“娘自有主意,你好好准备嫁妆就是了。”
叶府一门次女是当今最宠爱的昭仪,如今又有两个女儿分别赐婚给今上最宠爱的黎王和大楚唯一的世袭定国王。叶家如今自然是水高船长如日中天,赐婚的消息一传出,往叶府拜访的达官贵人便络绎不绝,直将王氏和叶老夫人高兴地不行。叶府上下自然也就匆匆忙忙的准备起两个姑娘的婚事和嫁妆来了。当然,着重是准备四小姐叶莹的。
因为王氏有言四小姐的婚期比三小姐早半个月,先准备完四小姐的再准备三小姐的也来得及。其实叶家的下人心知肚明,王氏根本就不想准备三小姐的嫁妆,当然是有什么好东西先紧着四小姐准备好了再说。还好叶老夫人还是个知道轻重的,虽然黎王和定王也有轻重之别,但是同样都不是他们区区一个叶家能得罪的起的。再王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吐出了八个庄子,十二间铺子,还有三处林地之后,又从公中拨出了一万两银子请了族里一位妯娌帮着置办嫁妆。又从自己的梯己里拨了一万两给叶莹添妆,算是安抚王氏。王氏虽有不甘,却也不敢明着反驳老夫人,只得恨恨的交出了地契捏着老夫人给的银票出去了。
来替叶璃置办嫁妆的夫人是叶尚书的堂嫂,虽然家里的老爷只是个五品官不及叶家显赫,却也是个厚道的人。平常妯娌间也没少听说这三姑娘的事,对叶璃这个叶家的嫡女很有些同情。平时叶璃极少出门家人,只觉得是个娴静的姑娘,并没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堪,自然也明白那些话只怕都是王氏让人放出去的。
如今一见之下,虽然不似叶家二姑娘明艳动人,也不似四姑娘那般柔弱美丽楚楚动人,但是气质娴静幽雅,言谈举止也十分合度,特别是那一双沉静的眼眸,看似静若止水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与别的姑娘不同。虽不同于许多男人喜爱的柔婉佳人,但是比起叶家其他姑娘也绝对不差什么。不由得有些替叶璃抱屈,嫁给一个病秧子废物王爷也就算了,这一万两的嫁妆在一般人家是很多,但是比起叶家其他人来连早几年出嫁的大姑娘也不如。幸好老太太明理,将叶家原配夫人的庄子铺子还了三姑娘,不然这事儿叶家只怕就要难看了。
叶璃收回了母亲留下的产业心情颇好,也就懒得去计较老夫人给叶莹一万两还有王氏摞用了许多公中的钱给叶莹办嫁妆的事了。原本一个家里的孩子就有受宠和不受宠的,十根手指头还有长短呢。叶家更宠爱叶莹一些她也没什么意见,只要别让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就行了。至于将来,虽然她不认为以后这个娘家能给自己多少扶持,但是也不能还没出嫁就跟娘家闹翻了。花了两天时间将铺子的账册对了一遍,结果却让叶璃大皱眉头。十二家铺子五家在亏损中,四家维持不赔不赚,真正赚钱的三家也不过是一点小利罢了。八个庄子有四处并不是原本的,王氏的解释是当初昭仪进宫的时候有四个庄子给昭仪做花用了,因此又从府中补了四个进来。叶璃不用看也知道补进来的四个是什么德行。如果不是她先一步跟老夫人提出来,只怕等她要庄子的时候,八个庄子都被换过一遍了。
一大早,跟老夫人请了安说了一声叶璃便带着清霜出门巡视铺子去了。
叶璃极少在外面走动,京城里几乎没有人认识她,这一圈走下来不仅是清霜眼冒怒火,就连叶璃自认心性不错的人也气得不轻。十二间铺子有七家掌柜是店铺还到她手上之前没两天新上任的,对铺子里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有一家首饰店看着人来人往,账册上一看全是亏损。至于本身就盈利的两个店里,货品陈旧伙计无精打采,就连柜台上也沾了不少灰尘,会有人光顾才奇怪了。
“小姐,夫人太过分了。回去一定要告诉老夫人和老爷!”清霜愤恨的道。
“说了又怎么样?她的两个女儿现在一个是昭仪眼看着就要进妃位了,一个要做黎王妃了,你觉得爹和祖母会对她怎么样?”叶璃看了清霜一眼,淡笑道。清霜哑然,愤恨不平,“难道就这么算了?夫人分明是想让小姐丢脸。这样的铺子陪嫁过去跟没有有什么两样?”
“丢脸么?那要你家姑娘我觉得丢脸才是丢脸,我没觉得丢脸就不丢脸。”
清霜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家小姐,“小姐有什么好注意么?”
叶璃但笑不语,绕开清霜往前面走去。清霜皱了皱鼻子,一脸欢喜的跟了上去,“小姐,前面就是最后一家了。慎德轩,是一家古玩店。”
还没进门,店里的喧闹就让叶璃皱眉。古玩店并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一般幽静清雅,这店里的声音人来没进去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一进门,店里倒是摆的琳琅满目,穿着一身锦衣富贵逼人的掌柜正一脸轻蔑的看着一个衣衫陈旧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脸色憔悴,一脸病容。还算清俊的容貌显得蜡黄干涩,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却洗的十分干净看上去也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有一些淡淡的文人气质。此时那男子却是一脸尴尬和焦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掌柜的,你再看清楚一些。这幅画真的是前朝吴之恺先生的真迹啊。”
掌柜的一脸嫌弃的睨着男子道:“看你一脸穷酸怎么会有吴…吴之恺的真迹?这副画分明就是赝品!不过本店也收仿品,看你这画仿的还不错,给你二百两就是了。”
男子气得涨红了脸,“你…你…”吴之恺是前朝大家,一副真迹就算不是其中极品至少也要两千两,如果再抬一抬还能更高。这掌柜居然想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买了他家祖传的珍宝。如果不是真的着急要钱,他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卖了这幅画?“岂有此理!我不卖了!”男子愤怒的卷起画卷要走人。
“等等!”掌柜的一看男子要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恶狠狠地盯着男子道:“爷给你两百两是给你面子!这画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说的也是,看你这幅穷酸样怎么会有这样的名画,咱们官府走一趟吧。”
“见官就见官,我怕你不成?你这掌柜的开店居然如此不讲道理!”男子怒极道。
那掌柜轻蔑的一笑,“道理?你可知道我们这店是谁家的?告诉你,这是宫里昭仪娘娘娘家的生意,咱们府里四姑娘马上就要成黎王妃了。你说官府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穷酸?”
“你…。”
“这位公子,你这画我要了。两千两。”叶璃走进店里,轻声道。
还在争执的两个人顿时一愣,那男子反应过来看到跟前清丽幽雅的女子不由道:“你…你相信我么?”
其实叶璃也未必能看出来这画是真是假,只是从这掌柜和男子的反应,还有柜台里鉴画的师傅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得出的结论。何况,这画就算是假的,今天她也买了!
掌柜的一看到手的生意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搅局,不由大怒。再看叶璃衣着面料并不名贵,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身,阴测测的道:“姑娘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叶璃扫了他一眼,淡笑道:“这位公子不肯卖给你,现在我卖了。怎么算是多管闲事?”掌柜的冷哼一声道:“今天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咱们家四小姐大婚,正要寻些古董字画压箱呢。”
叶璃冷笑,“好一个不卖也得卖。正好,本姑娘今天非买不可了。清霜,给钱。”
清霜机灵的取出两千两的银票塞进那男子手里,顺手取过了画笑道:“公子,给你钱,你快走吧。”
男子犹豫道:“不成,两位姑娘……”他若是走了,这两位姑娘拿着画只怕走不出这店门了。虽然自己急需用钱,却也不能害了两位好心的女子。看着几个已经过去堵住门的伙计,男子坚定的摇了摇头道:“这画我不卖了,姑娘把画还我吧。”
叶璃从清霜手里接过画,打开看了看满意的点头笑道:“正好,这幅《清江望月图》本姑娘要拿来送人。公子拿着钱走就是了。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别走了!”掌柜的威胁道。
叶璃好笑的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掌柜的神色僵硬,森冷的道:“我虽然不敢杀了你们,却能拉你们去官府坐牢!来人,请了夫人的名帖,抓这三个贼子去官府!”
“放肆!小心本姑娘剁了你们的爪子!”清霜挡在叶璃前面,抢先撂倒了想要抓叶璃的一个伙计,怒瞪着掌柜道:“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慎德轩是我家小姐的!”
众人又是一愣,那掌柜的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怀疑的看着叶璃,“你…你是…”
叶璃定定的看着他,淡淡道:“我姓叶,行三。”
“三小姐?”掌柜的失声叫道,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叶璃将手中的画卷递给清霜,扫了一眼围着的伙计寒声道:“还不退开,不想做了?”几个伙计恹恹的看了看掌柜,再看看叶璃退到了一边。
掌柜的反应不慢,只迟疑了一下便上前赔笑道:“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悠闲的在店里走了一圈,叶璃才回头当作没看到一个伙计悄悄的溜出了门。问道:“慎德轩之名乃我大舅亲自提的。何为慎德?掌柜的想必不知道,何师傅,你来说说看。”
躲在柜台里的鉴画师傅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低声道:“回…回三小姐,舅老爷希望咱们做古玩的注重德行,慎言,慎行,慎德。”
“说得好,那么…你们在做什么?将真品作赝品强买?”
掌柜的强辩道:“三小姐不懂做生意的,我们也是为了这慎德轩的生意。这年头生意可不好做。”
叶璃冷笑道:“我确实不会做生意,却也知道经商重在一个信字。更知道人无信不立,没有信誉谁会跟你做生意?更何况…你这生意做得…如今这慎德轩账面上可是一片惨淡啊。”
“我…”
叶璃打断他冷冷道:“你不用解释。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做了。至于之前的账目是怎么回事,你们其他人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清楚了,若是跟你们没关系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我另外每人赏五十俩银子。若是还是不清不楚的,你们就去大牢里呆着吧。我看看你们的主子到底会不会来捞你们出去!”几个伙计都犹豫起来,三小姐要嫁给定王他们都听说了。如今这铺子回到三小姐手里自然是要陪嫁去定王府的。如果说了他们还可以去定王府,不说就要去牢里了。何况,五十俩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几乎能抵得上他们两年的工钱了。
掌柜的一见众人动摇,连忙上前叫道:“三小姐,我是夫人的人,你无权赶我走。”
叶璃浅笑,“抱歉,这慎德轩是我的。交代清楚了店里的账目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交代不清楚…你就是夫人的亲弟弟也没用。该不会你王家的人都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用惯了就当是自己的吧?”
“你…你…”掌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叶璃不再看她转身看向那呆立的年轻公子。她早就知道这慎德轩的掌柜在几年前就被换成了王氏最小的弟弟,“这位公子,让公子受此羞辱,是我约束无方,还请见谅。”
“不…没,没关系。”青年有些拘束的摆摆手,他也没想到这位娴静幽雅的姑娘居然会是这家铺子的主人。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多事,青年还是忍不住道:“既然姑娘是这慎德轩的主人,还请…多多费心才是。万一…”如果今天不是遇到这姑娘,只怕自己就这么被冤进大牢里了。看那掌柜的行事只怕这也不是第一次。
叶璃也不生气,点头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小女也是刚刚接手这铺子以后必定严加管教。我看公子对这幅画颇为不舍,这画公子就先带回去,银两算我借公子的,以后方便再还就是了。”
那男子连连摇头,心里却也实在有些舍不得这幅传家的画,道:“无功不受禄。只求姑娘将这《清江望月图》暂留两个月,两个月内在下一定设法还上姑娘的银两。”
叶璃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在意笑道:“这画我便放在店里,公子可随时来赎回。清霜,另外在加一百两算是给这位公子赔罪。”
“呵呵…修尧,你这个未婚妻很有点意思啊。”
慎德轩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宽大朴素的马车,虽然坐在马车里的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却显然听力比寻常人好了许多,将慎德轩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马车里,一身红色锦衣的男子飞眉入鬓,俊美出尘。一脸笑意懒洋洋的靠着马车戏谑的看着对面的沉静男子。
“凤之遥,你太闲了么?”男子一身素色衣衫,端正的坐在轮椅里淡淡的看着眼前笑个不停地男人。虽然坐着轮椅,但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仿佛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将他压塌一般。清俊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温文的气息,那双清澈的眼眸却让被他直视的人无端感受到一阵寒意。他侧过头看着锦衣男子,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痕在左脸上显露无疑,顿时破坏了原本的温文尔雅,令人不敢直视。
刷的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凤之遥悠然的扇着道:“可不是太闲了么?老爷子不让我出京。不过最近应该不会太无聊,毕竟一个月内黎王和定王殿下可是都要大婚了。这皇上也太偏心了,叶莹号称京城第一美人,这叶璃却是京城有名的三无千金啊。修尧,你真的要娶?皇上这不是摆明了让你难看么?”三无千金也就算了,还是被墨景黎退了婚的,这皇家是想把定国王府的面子放到脚下踩啊。
素衣男子,正是当今定国王爷墨修尧。墨修尧淡淡一笑,马车外面,慎德轩里女子清淡却没有丝毫软弱的声音轻柔的传进他耳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赐婚?你不是也说叶三小姐很有点意思。”
凤之遥皱眉,神色担忧的看着他,“这事你的终身大事,娶个王妃可不同于纳妾,你当真想清楚了?”
“想不清楚又如何?只是…我这个模样,只怕是委屈了人家。”
凤之遥默然。确实,想清楚想不清楚又如何?皇帝的旨意不能违抗,否则只能为定国王府带来灭顶之灾。何况墨修尧已经二十有五,早就是该成婚的年纪了。但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大家闺秀那个不避之如蛇蝎?如今…只希望这个叶家小姐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子。但是,皇帝会指一个好妻子给墨修尧么?
还没来得及送走那卖画的青年男子,一对俊男美女便从门外走了进来。那掌柜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连声叫道:“莹儿…莹儿,王爷,救命啊……”
相携进来的正是名满京城的黎王墨景黎和叶莹。叶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俊美男子,款步走到叶璃身边娇声道:“三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可是堂舅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还请你看在他是长辈的面上就不要多计较了吧。”轻轻地几句话就将叶璃定在了不敬长辈上。墨景黎闻言盯着叶璃皱了皱眉。叶璃似笑非笑的看着叶莹,淡淡道:“四妹认错人了吧,我外祖父家里只有两个舅舅。如今也只有二舅在京城呢。
何况,这慎德轩虽然是我娘的陪嫁,但是舅舅们再不放心用不着亲自来当掌柜的。这不过是家里的一个下人罢了,四妹怎么会以为这是三姐的长辈?”叶莹气的涨红了一张粉脸,心中更是恼怒。叶璃这话里的意思她若是听不明白就是傻子。在叶璃眼里根本就不把她们王家的亲戚当亲戚,自然更不认王家的长辈是长辈。所以自己的堂舅既然在慎德轩做掌柜,在叶璃眼里那就是她的下人。这个女人平时一片温和无争的模样,居然敢在黎王面前如此落她面子!
咬了咬樱唇,叶莹勉强笑道:“三姐说笑了,不过是之前这慎德轩没人管理,堂舅才受娘之托代为料理罢了,怎么会是下人呢?”
叶璃点点头,了然的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姐姐误会了。以后此事倒不用麻烦夫人娘家的兄长了,我自会让人料理的。一会儿就麻烦这位王…老爷随我去叶府当着父亲和祖母做个交接吧。”
掌柜的和叶莹脸色都是一变。掌柜的自然是为了这油水丰厚的差事。如今王氏的长女虽说是宫里的昭仪娘娘,但是王家根基太薄要不当初王家的嫡女也不会嫁进叶府做妾。虽然这些年有了起色,但是在朝为官的也就那么几个,这掌柜的是王氏的堂兄,原本只在家里无所事事,哪里能有如今管着慎德轩的日子过得舒心?而叶莹也知道自己娘亲每年从这慎德轩得了多少银子,就是她自己平时看上了什么珍奇古玩也是直接就拿走的,因此在京城的闺秀中颇为风光。若是失去了对这慎德轩的掌控,将来可没那么便宜了。
叶璃可不管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含笑拉着叶莹道:“且不管这些,倒是四妹这个时候来慎德轩做什么?”
叶莹脸色一僵,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黎王殿下看中了店里的一尊观音像想要送给太后…我陪王爷过来看看。”
叶璃笑容不改,依旧从容淡然,半点没有见到退了自己婚的男子的幽怨和难过。甚至笑的更加亲切了一些,侧首对墨景黎笑道:“原来是黎王殿下啊,小女见过。只是…四妹怎么让黎王殿下亲自来店里,咱们直接送去黎王府不就行了?”
叶莹皱着眉看着叶璃,心道难不成她还不死心想要讨好黎王?墨景黎负手站在一边,看着叶璃眼底闪过淡淡的不屑,显然也是认为叶璃此举是想要讨好自己。只听叶璃继续笑道:“不过既然王爷来了,何师傅,将观音像包好给王爷吧。不知…王爷您是付现银还是银票?”众人解释一愣,墨景黎脸色有些难看,盯着叶璃道:“你说什么?”
叶璃皱眉,一脸茫然不解的道:“王爷不是要买观音像么?不过既然是四妹的未婚夫,又是献给太后娘娘的。何师傅,就打个八折罢,倒也吉利。”
那边何师傅已经小心的取了观音像出来,叶璃看了一眼,是一尊白玉观音像。虽然只是远远地一眼就已经让人清楚的感受到观音悲悯世人的模样,显见无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极品的。倒是没想到慎德轩还有这样的珍品,若是今天没来只怕就要亏大了。
“小姐,装好了。共计五千一百两。”何师傅也看出来了三小姐的意思。他原本就是徐家陪着嫁妆一起到叶家的老人,如今三小姐接掌了慎德轩,自然是向着自家的小主子的。叶璃对何师傅的上道也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对墨景黎浅笑道:“再去了零头,就五千两,王爷你看如何?”
“三姐!你……”叶莹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墨景黎,一脸委屈的对叶璃叫道。
叶璃心里冷笑,这些年王氏不知道暗中拿了多少银两和东西,如今叶莹更高一层,为了讨好墨景黎竟然想带着他白拿店里的东西。真当她是冤大头么?
清霜心里不屑叶莹的故作柔弱,笑嘻嘻道:“四小姐怎么了?咱们小姐可是看着黎王殿下是未来四姑爷的面上折了好几百两了。换了别的家可没有这个价的。还是…奴婢知道了,想必是王爷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银。”
叶璃浅笑道:“那倒无所谓,我自然是相信王爷的。东西王爷不妨先带走,回头我让人将账单送到府上去顺便取银两也不妨。王爷你看如何?”墨景黎脸色有些难看,他能如何?若是拒绝别人只当他想白拿人家的东西,若是说不买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送给太后的东西,嫌贵就不买是为不孝。这叶璃京城都说无貌无才无德,却没说心性居然如此狡诈。冷哼了一声,墨景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仿佛片刻也不愿在这店里多待,拉起叶莹就往外走去。连那王掌柜的呼叫也不管了。叶璃满意的一笑,挥手对何师傅笑道:“王爷果然爽快。何师傅,回头派人将账单送去王府就是了。对了,顺便看看之前还有没有记账,一并给王爷结了吧。堂堂王府,断不会少了咱们这点儿钱的。”
闻言,刚走出门口的墨景黎脸色铁青,脚下顿了顿拉着叶莹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二本:《老祖宗在天有灵》作者:台式电脑
简介:
精彩节选:
“祭天!”
“祭地!”
“祭老祖宗!”
天蝎城,柳氏家族的一座大墓前,族长柳涛带着柳氏族人正在祭拜先祖!
他神色惊慌,一口气喊完“三连祭”,手里三炷香还没插稳当,就急忙带着族人挥起锄头,开始挖墓。
此墓,是他们柳氏家族第一代老祖宗的墓!
“快,手脚麻利点!”
“挖出老祖宗,我们就得救了!”
柳涛大声呵斥,和身边六个长老一起挥着锄头挖墓,同时不断回头向院门处张望,脸色惶恐。
因为柳家的院门外,敌人已经杀过来了,人数过千,煞气惊天,势要灭绝整个柳家。
“老祖宗在天之灵,一定要原谅不肖子孙!”
“自从您老人死后,体修传承断绝,族人们一代不如一代!”
“您是我们柳氏家族的第一代老祖,被称为“体修之祖”,族谱中记载您的肉身已经修炼到了金身境,护体罡气可斩灭一切敌。”
“今天,子孙们得罪了!要借您的肉身退敌!”
族长柳涛嘴里念念有词,向老祖宗告罪,但手里的锄头,挥的更快了!
“这是第二十三次挖您老人家的墓,子孙们都记在心里,回头一定给您老人家多烧几份纸钱,多上几炷香……”
柳涛满眼苦涩与无奈。
若非他们修为太低,实力太差,也不会被逼的一次又一次挖老祖宗的墓。
身后,三百多柳氏族人面色惶恐,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他们手里握着的刀剑,却越发颤抖的厉害。
唯有望着眼前的大墓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才会焕发丝丝光彩。
这座大墓是柳氏家族的老祖宗墓!
而且是第一代老祖宗!
名,柳凡!
据柳氏族谱记载,这位叫做“柳凡”的老祖宗,来历神秘,在一千年前忽然出现,而后迅速崛起,叱咤风云。
他专修肉身,江湖人称“推土机”,曾横推了一个时代,打的天下无敌。
他独创了“体修之法”,推衍出了“人体灵气运行周天率π3.141592653”的精确数字,提出了“人体黄金比例”的重要思想。
他明确指出,肉身修炼,需要找准人体结构的14个“黄金点”、12个“黄金矩形”、2个“黄金指数”!
他以此法,修炼出了金刚不坏之身,天下体修共尊。
被尊称为“体修之祖”!
一力破万法说的就是他!
他开创了柳氏家族辉煌的家业,坐化后,就埋在了这座大墓之中。
“轰!”
一声巨响。
柳家的大门被轰开了,敌人挥舞着刀剑,冲杀了过来。
“你们快去挡住敌人!”
“我继续挖老祖宗!”
族长柳涛脸色一变,急声下令。
六个长老点点头,放下锄头拿起刀剑,指挥着柳氏族人与敌人厮杀在了一起。
惨叫声不绝,不断有族人倒在血泊之中。
有一个长老不慎,被一剑削掉了半颗脑袋,倒在了地上。
柳涛眼睛都红了。
他又气又急!
“是谁上次埋得老祖宗?!”
“他娘地为什么要埋这么深?!”
挖了半天,老祖宗的棺材板还没看到!
“啊啊啊啊——!老祖宗给我出来!!!”
柳涛红着眼睛大吼,锄头挥出了道道残影。
他心中恨极了上次埋老祖宗的那个族人,明明要经常动用老祖宗,为何还要埋得那么认真,埋得那么深……
“啪!”
最后一锄头下去,锄头震动,磕到了老祖宗的棺材板儿!
“哈哈哈,老祖宗挖出来了!”
柳涛激动的大吼,掀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躺着一个人,穿着寿衣,仿佛睡着了一般,面貌年轻,仿佛二十岁出头。
他就是柳氏家族第一代老祖!
那个江湖人称“推土机”的男人!
他是体修之祖,将肉身修炼到了金身不灭之境,坐化千年以后,肌肤如玉,依旧栩栩如生,而体表上,还流转着晶莹的锋芒罡气。
“老祖,请您原谅不肖子孙!”
柳涛对着棺材里的男子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将之抓起,丢入在了厮杀的战场之中。
“你们这群贼子,全部去死!”
“柳氏族人都趴下!”
柳涛大吼一声,众多柳氏族人急忙俯身趴地,看着被族长扔来的老祖宗遗体,一个个眼露激动兴奋的光芒。
敌人中,灵猴宗掌门、剑王宗掌门、以及其他几个带头的家族族长,警惕的四散而开,同时手腕一抖。
“咻咻咻咻咻……”
五颜六色的毒镖暗器如箭雨般击出,远程攻击落下的尸体。
然而,当攻击落在了这具尸体的身上,顿时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尸体上的护体罡气瞬间爆发,像一道白光一样,呈圆弧形扩散而出。
“啊——”
惨叫声如炼狱。
锋芒罡气所过之处,像是最锋利的刀切割了过去。
所有站着的人都被切成了两半,灵猴宗掌教、剑王宗掌门、以及其他几个带头的家族族长,全部陨落。
鲜血染红了虚空。
远处,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面色煞白,恐惧的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跑。
柳涛挥剑斩落,将活着的敌人全部斩杀。
不留活口!
来敌尽诛!
院子里,鲜血流淌,尸体堆积,血腥气弥漫。
然而,柳氏族人却激动的欢呼了起来,他们看向自动悬浮在半空中的老祖宗尸体,跪在地上连连叩拜。
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们依靠老祖宗的遗体灭敌,一次次的活了下来。
族人们打扫尸体,清理血迹。
柳涛和五个长老抬着老祖宗的遗体,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棺材之中。
“我建议,把老祖宗的棺材抬出来,就放到祠堂中,方便随时动用!”
大长老忽然说道,阻止了要埋土的众人。
“不可!!”
“我们三番四次的利用老祖宗的遗体,已经是大不敬,如果再不能让老祖宗入土为安,那我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不孝子孙!”
五长老和六长老变了脸色,厉声反对。柳涛皱眉。
“老五,老六,你们老糊涂了吗?我们柳家已不比往昔,强敌随时都会杀来!既然有老祖宗这样的杀敌利器,为何不用?”
大长老厉声喝道,看向五长老和六长老,神色悲愤,“如果今天能早点挖出老祖宗,老四就不会死!”
五长老和六长老沉默,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上次动用了老祖宗后,是他俩负责埋的。
本着对老祖宗一片孝心和敬畏,他俩就埋得很认真,也埋得很深!
却不成想,导致族长柳涛半天挖不出老祖宗,因此害死了四长老。
“唉!那就依大长老之言,将老祖宗的放置祠堂,暂不入土!”
五长老和六长老叹息,同意了。
大长老看向了二长老和三长老。
两人点点头,“同意!”
大长老笑了,看向族长柳涛,柳涛点了点头,道:“我也同意!”
大长老长吁一口气,道:“既然族长和诸位长老一致同意,那么,老祖宗就暂不入土,棺材搬入祠堂供奉!”
“另外,每次都把老祖宗的遗体丢出去御敌,实在太不文雅,丢老祖宗的人!”
“我建议,把老祖宗祭炼成战斗傀儡……”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轰隆隆一声惊雷炸响,接着,乌云压顶,天昏地暗,倾盆大雨落下。
同时,院子里的棺材板,忽然咔擦一声响。
柳涛和五位长老脸色一变,齐齐扭头看了眼棺材里的老祖宗,都莫名的感觉心头一颤。
“难道老祖宗生气了……?!”
柳凡躺在棺材里。
一躺就是一千年!
直到今天,随着一声惊雷炸响,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道神秘的声音……
“系统扫描宿主……”
“宿主是千年老祖宗的遗体,经审核,符合《老祖宗系统》准入门槛,系统绑定中……”
“系统绑定完成,子孙正在挖宿主坟墓,你一锄头我一?头,不孝值+1,不孝值+1,不孝值+1……”
片刻后。
“子孙将你的遗体丢出,灭了一千零一十三个敌人,宿主死后都在杀戮,真是不得安宁,你的子孙还哈哈大笑,不孝值×10000!”
“子孙通过了长老会,不打算让你入土为安,还想将你晾在祠堂,没有一个族人为你说话,不孝值×10000,不孝值×10000……不孝值达到了一万亿兆!”
“子孙嫌弃你太丢人,在商量着将你炼制成战斗傀儡……不孝值突破天际,系统激活!”
“复活程序启动……宿主意识复活成功……”
“不孝值耗尽……宿主肉身太强,复活失败!”
棺材里,柳凡睁开了眼!
他呆滞而茫然,系统将他复活了?!
他挣扎起身,却发现无法动弹。
“系统提示:宿主已死亡千年,复活状态仅限于灵魂意识复活,具有五感,肉身仍是挺尸状态!”
柳凡一阵恍惚。
“已经过了一千年了……!”
没想到自己死了千年后,还能再次复活,柳凡激动又茫然。
但旋即,他又黯然了。
“只复活了灵魂意识和五感,肉身还是死尸,不就是尸变了么?!
千年前,他专修肉身,九死一生修成了金身不灭之体,总结出了一套体修之法,成为体修之祖,横推了那个时代,江湖人称“推土机!”
最后,因为灵魂枯竭而坐化。
没想到千年以后,却因为系统的出现,让他的意识复苏。
柳凡内视肉身状态。
肉身一片死寂,五脏六腑已经萎缩,内在的筋骨和血肉也开始变黑,腐化,也许再过个几年,他就会变为一堆枯骨。
前世所谓的金身不灭,只是肉身强大到一定境界的称呼,没有永恒不灭的存在。
体表上,前世修成的护体罡气还在流转,却已经断断续续,随着肉身的腐朽,护体罡气也在消散。
“肉身已濒临崩溃,若不能将灵魂修炼上去,难免再次死亡……”
柳凡思考。
可他没有灵魂修炼之法。
这个世界,是武林与江湖。
他没听过仙,也没听过神,他将肉身修炼到了极强的地步,却对神秘莫测的灵魂束手无策,只能坐化陨落。
“已经过了千年岁月,不知外界是否有了灵魂修炼之法……”
柳凡目露期待。
这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插播一段广告,《老祖宗系统》是一款非常好用的系统,是专门为对人类有特殊贡献的老祖宗之类宿主打造,意在让这些老祖宗继续发光发热,为人类和平作出更大的贡献,为后代子孙树立榜样……”
广告挺好,柳凡听明白了。
自己前世从地球穿越而来,横练肌肉,江湖人称“推土机!”
后来机缘巧合走上了体修之路,还将体修之法发扬光大,造福了无数修炼之人,被世人尊称为“体修之祖”。
“如此算来,我的确是为人类作出了巨大贡献!”
柳凡明悟,自己可以得到系统而复活,不是没有道理的!
系统以“面板”的形式存在!
柳凡心念一动,面板就在意识里展开了。
“宿主:柳凡,体修”
“身份:天蝎城柳氏家族的第一代老祖宗”
“底蕴:推衍出了“人体灵气运行周天率π3.141592653”的精确数字,提出了“人体黄金比例”的重要思想,开创了体修一脉,战斗经验丰富,熟知各种失传的绝技和功法(300种拳脚之术和各种武器类功法,100种秘法,99种战技),洞晓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
“孝敬值:20”
“任务目标:宿主的子孙品德败坏,竟然挖掘宿主坟墓,请宿主教他们做人,从尊老爱幼做起,让他们敬畏先祖,互亲互爱。”
柳凡看完面板,抓到了关键词——“孝敬值!”
“孝敬值是什么?”
柳凡点开了“孝敬值”链接,一行小文字提示出现了。
“孝敬值由来:族人对宿主祭拜,就会直接产生孝敬值,心有多诚,孝敬值就有多高!”
“孝敬值的作用:延续宿主清醒时间;兑换《老祖宗咒术》!”
“孝敬值换算比例:1孝敬值=1分钟清醒时间”
柳凡心中暗赞,这个系统很专业,介绍的很清楚。
他明白了,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死而复生了,但是,如果没有孝敬值,就会立刻陷入沉睡。
因此,孝敬值是他保持苏醒的动力能源。
“至于咒术……”
柳凡沉吟,有些不太明白。
他意识点了一下“《老祖宗咒术》”,面板瞬间出现了相关介绍。
“《老祖宗咒术》,分《老祖宗之爱》和《老祖宗之怒》两种,兑换比例根据咒术的级别不同,价值不等。”
这时,系统面板忽然“滴”的一声。
“你的子孙正在祭拜你,孝敬值+1+1+1……”
片刻间,孝敬值达到了50!
柳凡惊讶,想看看他的子孙们,却无法起身。
“系统提示:本次复活只是灵魂意识的复苏,宿主想要走出棺材,行走世间,孝敬值不足。”
柳凡一呆,随即惊喜。
听这话,似乎系统有办法让他彻底复活,并走出棺材。
于是急忙问道:“需要多少孝敬值?”
系统面板瞬间急速运算了起来,片刻后,出现了一串串“??????”
“这算是什么答案?”
柳凡心中发凉。
想要靠系统复活肉身,似乎已不可能,他想要真正的行走世间,还得靠自己。
此刻,他貌似除了可以睁眼,什么也做不到。
眼前一片黑暗,他依旧身在棺材中。
但他作为体修老祖,区区棺材板自然挡不住他的视线。
当他凝目看去的时候,顿时看清了棺材板外面的一切。
这里是柳氏祠堂,而他的棺材被放置在了祠堂正中间。
祠堂,也称宗祠,它是柳氏家族供设祖先神主牌位,举行祭祖活动的地方,柳氏族人犯了族规,就会被带到这里来执行家法。
“依稀记得,这个规定还是我当年定下来的……”
柳凡沉吟,追忆。
“记得当年,我立下了108条族规,其中有一条就是对祖宗不敬,杖毙,悬尸高楼任鸟啄,任虫食,三月不得入土!”
“看今天,这群不孝子孙完全是忘了这条族规啊!”
柳凡心中叹息。
柳氏祠堂,是一个有着岁月痕迹的祠堂。
地板上的青砖都被磨平了,门口左右两根红柱子上,分别写着“北方玄武大神镇宅、西方白虎大神镇宅”。
祠堂面积不大不小,只有一间正厅,100平米左右。
正厅内设4个龛,最中间的神龛位上,放着一块神主牌位。
这个牌位三寸宽,七寸高,代表三魂七魄的归宿之位。
柳凡看到,这个牌位上写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故显老祖体修之祖柳凡之神位”
“故”是“亲近”的意思,“显”通“先”,是敬语,“老祖”是尊称,而“体修之祖”则是对自己生平最伟大的事迹的总结,后面就是自己的名字。
而自己已经坐化千年,所立牌位自然不是灵位,而是神位!
神位正下方,放置着自己的棺材,而先前放在这里的供桌,则被往前移了几步。
“祭老祖宗!”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声音。
柳凡看去,祠堂里,族长柳涛带着五个长老,还有柳氏族人,正在对着自己的神位祭拜。
“上香!”
“叩头!”
柳涛祭拜的很认真,神色严肃,手里捧着三炷香,高举过头顶,躬身三拜之后,才插入了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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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柳涛又端来了一大坛子酒,配一个红烧大猪头,放到了供桌上。
“老祖宗,您吃好,喝好!”
“今儿个,又借您老人家遗体杀了几个人,您老人家受累了!”
柳涛大声说道,面色恭敬。
不多时,祠堂里香火缭绕,气氛祥和,唯有红烧大猪头面目狰狞,却“油光满面”!
族人中,几个五六岁的鼻涕娃,嘴里咬着手指头,眼睛紧盯着供桌上的大猪头,馋的直流口水,不断的嘟囔道:“爹爹,娘亲,我要呲祖祖,我要呲祖祖……”
五长老听到了,转身低声呵斥道:“那是猪,不是祖祖!”
然后又训斥几个鼻涕娃的爹娘,道:“看好自己的娃,不要在老祖宗面前喊着吃祖祖,那是对祖先的大不敬!!”
爹娘们急忙捂住了鼻涕娃的嘴!
鼻涕娃不服。
要哭!
爹娘们急忙俯身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鼻涕娃眼睛一亮,用力抽了一下鼻涕,眉开眼笑。
“唉!这就是我的后代子孙吗?!”
柳凡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无奈。
如果不是血脉感应,柳凡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棺材板放错地方了。
他的目光扫过族人,发现在族人们祭拜自己的时候,每个人的头顶都会飞出一个绿色的数字,落在自己的神位上。
这些绿色数字,有的多,有的少,各不相同。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系统面板上,“孝敬值”在相应的增加。
“族长柳涛祭拜了你,孝敬值+50……”
“大长老柳大海祭拜了你,孝敬值+10……”
“二长老柳二海祭拜了你,孝敬值+12,三长老柳三海祭拜了你,孝敬值+13,五长老柳五海祭拜了你,孝敬值+100,六长老柳六海祭拜你,孝敬值+100……”
“族人柳大泉祭拜了你,孝敬值+6,族人柳二泉祭拜了你,孝敬值+5,族人柳小小祭拜了你,孝敬值+0……”
“原来,他们头顶飞出的绿色数字,就是孝敬值!”
柳凡明白了。
谁的头顶飞出的数字多,谁就祭拜的越真诚,越用心。
很显然,五长老和六长老最孝敬自己了,孝敬值足有“100”,比族长柳涛都多出一倍。
而大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就差很多了。
三人加起来都不足50,难怪他们建议把自己放在祠堂,还要炼制成战斗傀儡。
“这三个老家伙,根本就是不把本老祖宗放在眼里啊!”
柳凡决定,未来的日子里,他要重点调教这三个老家伙。
而几个头顶为“0”孝敬值的人,赫然都是一群鼻涕娃。
他们咬着手指头,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供桌上的红烧大猪头,动作整齐而统一,恐怕心里对大猪头的孝敬值都比自己多。
“嗯?!怎么还有-50?!”
柳凡一愣。
角落里,一个灰衣族人头顶的孝敬值,赫然是负的50,数字颜色为鲜艳的血红色。
灰衣族人很年轻,20岁出头,肤色黝黑。
他祭拜自己的时候满脸虔诚,每次都弯腰九十度,动作标准,神色肃穆。
族长柳涛和几个长老看着灰衣族人的样子,都微微颔首,目露欣慰满意之色。
“柳超不愧是我们柳家当代最杰出的天才,21岁,不但心性出众,对先祖尊敬,而且修炼天赋绝佳,目前已经炼骨,只要再炼筋完成,就能突破淬体境,到时候,我们柳家就又多了一个鱼跃境的武师了!”
二长老柳二海微笑道。
族长柳涛颔首,看向大长老,赞道:“还是大长老教导有方啊,你教徒弟的确有一手!”
大长老柳大海满脸笑容,神色颇为自得,嘴里却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托老祖宗的福啊!”
说着,转身朝着祠堂中柳凡的神位躬身祭拜了一下。
这次祭拜,他的头顶只飞出了一个“0”值的孝敬值。
棺材里,柳凡气得瞪眼!
这老家伙得多么敷衍啊。
嘴里说着托了我的福,结果祭拜的时候怕是心里都在一个劲儿的夸他自己吧!
而他教的那个徒弟,灰衣族人柳超,每次祭拜都会头顶飘出一个鲜红的“-50”。
这个“-50”孝敬值落在神位上,柳凡就发现,系统面板上的孝敬值在蹭蹭蹭的下降。
这时候,其他族人都不祭拜自己了,头顶没有绿色的孝敬值飘出,可偏偏这个家伙还在躬身九十度的祭拜自己,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他一弯腰,孝敬值就减50,再弯腰,再减50。
“狗曰的,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祭拜啊!”
柳凡气得要爆粗!
系统面板上,刚才增加的500多孝敬值,瞬间就剩下250了!
这时,系统忽然滴了一声。
“系统检测,此族人非宿主族人,而是陆氏家族派来的奸细,名叫陆无双,其目的是为了学取宿主家族的体修功法,并配合陆氏家族,吞并柳家!”
柳凡闻言,眸光冷洌,有杀意浮动。
然而,系统只是复活了他的生命体质,别说他要走出棺材,就算是要动一下手指头,那也是不可能。
因为系统告诉他,孝敬值不足。
“那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奸细祸害家族吗?”
柳凡反问,系统滴了一声,响了起来。
“广告时间,《老祖宗咒术》是《老祖宗系统》精心打造的最实用的咒术,分《老祖宗之爱》和《老祖宗之怒》!”
“《老祖宗之爱》咒术,可使中咒者感受到宿主的爱。”
“举例:老祖宗之爱——闻鸡起舞咒,可用在懒惰的族人身上,使其祛除恶习,每天闻鸡起舞,勤奋修炼,感受到老祖宗最实在的爱!”
好神奇的咒术!
柳凡惊讶。
系统继续……
“《老祖宗之怒》咒术,可使中咒者感受到宿主的怒!”
“举例:老祖宗之怒——赤诚相待咒,可用在品行虚伪,谎话连篇的族人身上,使其讲真话,说实话,敢于与其他人赤诚相待,将自己最丑陋真实的一面大声讲出去,感受老祖宗最原始的怒!”
听到这里,柳凡心花怒放!
这个老祖宗之怒咒术,也是好极了!
看着祠堂外,还对着自己弯腰九十度祭拜的奸细柳超,真名陆无双,柳凡意识沟通系统,“兑换老祖宗之怒——赤诚相待咒!”
“兑换成功,消费100孝敬值!
真贵!
柳凡顾不上心疼,看向柳超,目光森寒,立刻施展咒术。
“系统提示,被施咒者非宿主族人,咒术作用时间仅2个小时,请确认是否施咒?!”
“确认!”
“老祖宗之怒——赤诚相待咒,去!”
柳凡意念一动,系统上白光一闪。
紧接着,柳凡就看到祠堂外,正要弯腰向自己再次祭拜的柳超,忽然身子一颤,而后猛地挺直了脊梁骨。
他转身,扫视众多柳氏族人,目光变得无比真诚,赤城!
“诸位,请站直了,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这么多年了,大家自认为都很了解我,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根本不了解我!”
“今天,我要与大家坦诚相待,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藏在我身上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我已经隐藏了二十多年了!”
祠堂外,柳超言辞激昂,嘴里唾沫星子乱飞。
柳氏族人闻言,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旁边,大长老柳大海看着柳超,目光中满是宠溺之色,慈祥的笑道:“宝贝徒儿,既然是秘密,那就别说了!”
“不!”
柳超一摆手,脸色严肃,“我要说!你千万别拦我!”
看到柳大海还要劝阻他,柳超眼睛一瞪,蹭的一下拔出了腰里的剑,大声喝道:“你再拦我,我就跟你急!”
柳大海吓了一跳,我可爱的宝贝徒弟怎么了这是?!
族长柳涛和其他几个长老,以及台阶下的柳氏族人都神色怪异,心中暗道柳超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他的话可是很少的。
祠堂棺材里,柳凡看的一愣一愣。
“这个赤诚相待咒,有点邪乎啊!”
这一刻的柳超,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柳凡继续观察……
只见祠堂外的台阶上,柳超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指,点指台阶下的所有柳氏族人,满脸傲然的大声道:“恕我直言,在座的诸位,都是渣渣,垃圾!”
柳超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讲了出来,开启了群嘲模式!
柳氏族人一愣,旋即愤怒,柳超怎么可以随便骂人。
人群一阵骚动。
柳大海见状吓了一跳,急忙示意柳超别乱说。
岂料,他也跟着砰砰砰的中枪了!
柳超一扭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讥讽道:“老家伙,你急什么急,我跟你说,你其实是个大傻比!”
说着话,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的真诚,与呆滞的柳大海直视。
看到柳大海没有回应,柳超加重语气,一本正经的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在我心里,你真的是个大傻比!”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赤诚相待,所以,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大实话!”
“放肆!”
族长柳涛怒喝,“在老祖宗的神位面前,岂能胡言乱语!”
柳超瞪眼,“什么老祖宗?!其实,我不叫柳超,我叫陆无双,陆氏家族的嫡传子!”
“二十年前,陆家族长杀了一对难产的柳氏族人夫妇,将他们的孩子换成了我,柳大海以为我就是那孩子,将我抱走抚养长大!”
“所以,我是陆家族人,我姓陆,名叫陆无双!”
“陆家族长承诺我,只要我学会了柳家的体修功法,再夺得柳家家主之位,到时候,便与我联手,彻底取代柳家!”
柳超说完了,全体柳氏族人却目光呆滞,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赤诚相待咒,这么强?!那柳超真的是完全赤诚相待了,没有丝毫隐瞒。”
柳凡被震惊到了!
老祖宗之怒的咒术威力,出于他意料的强大,看柳超的样子,简直完全放飞自我了!
祠堂外,族长柳涛满脸不敢置信。
这个秘密太惊人了!
几个长老更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而大长老柳大海浑身发颤,脸色煞白,手指柳超,嘴唇哆嗦,你你你的说了半天,却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很好奇,这件事如此隐秘,你为何要当众说出?”
柳涛面色恢复了平静,目光深藏杀机,但依然好奇的问了一句。
其他族人也都看了过来。
这样的绝密,柳超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告诉所有人?!
难道有诈?!
柳超与柳涛对视,而后扫视全体柳氏族人,目光无比真诚,道:“我说过,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赤诚相待,有什么秘密,就该大声说出来,难道不是吗?!”
“是这样吗?!”
柳涛炸了眨眼,有些迷惘,扭头看向几位长老,都是一脸懵逼。
听着柳超的一席话,他们感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刻都被颠覆了!
“孽徒,去死!”
这时候,大长老柳大海看不下去了,他一声厉吼,猛然冲出,一掌拍在了柳超的胸口。
以前的柳超是他的骄傲,但这一刻的柳超,就是他的耻辱,让他在族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柳超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看着满眼杀机的柳大海,很虚弱,却依旧很认真的道:“记住,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赤诚相待……”
说罢,气绝而亡!
柳氏族人沉默,看着柳超的尸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很多人都满头问号。
“今天这柳超,也太诡异了吧!”
“感觉……似乎……好像变了个人!”
“他到死,都在告诉我们,要赤诚相待……真他么诡异啊!”
祠堂前,院子里,族人们低声议论。
风吹来,院子里的大柳树上,枯黄的叶子哗啦啦坠落。
族人们抬头望望天,低头又看看柳超的尸体,最后,目光齐齐的落在了祠堂里的棺材上。
“莫非是老祖宗显灵了!?”
院子里,不知谁忽然大喊了一句。
霎时间,所有人都一阵骚动,而后齐呼老祖宗显灵了。
接着,扑啦啦跪了一地,对着祠堂中的棺材叩拜了起来。
祠堂门口,族长柳涛,以及其他几个长老,都猛然回过了神,对视一眼,同声道:“也许,真的是老祖宗显灵了!”
五长老和六长老激动的大声道:“什么叫也许,就是老祖宗显灵了!”
说罢,急忙叩拜了起来,柳涛几人急忙也附身叩拜。
祠堂棺材里。
柳凡激动了。
因为这一刻,从族人们的头顶上,不断飞出绿色的孝敬值,而且数值都很大,很高。
“族人柳大泉祭拜了你,孝敬值+50……”
“族人柳二泉祭拜了你,孝敬值+45……”
“族长柳涛祭拜了你,孝敬值+100……”
“五长老柳五海祭拜了你,孝敬值+200……”
柳凡看着系统面板上的孝敬值在“嗖嗖嗖”的上涨,他心情大好。
然而,当看到大长老柳大海头顶上的孝敬值时候,柳凡顿时不开心了。
因为柳大海的头顶,孝敬值和之前一模一样,还是数字“10”。
另外,二长老柳二海和三长老柳三海两人,孝敬值也没变,一个是“12”,一个是“13”。
“这三个老家伙……”
柳凡牙疼!
想收拾人!
至于那几个鼻涕娃,头顶依旧没有任何孝敬值。
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供桌上的红烧大猪头……
天色渐暗。
祠堂外的院子里,柳氏族人渐渐散去了。
棺材里,柳凡清点孝敬值,心中激动。
“孝敬值:2520”
换言之,这些孝敬值可以维持他2520分钟清醒时间。
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
有了时间,柳凡才舒了一口气,暂时不用担心忽然沉睡过去。
棺材里,一片黑暗,他除了可以睁眼,什么也做不到,更别说走出棺材了。
一念及此,他再次询问系统,难道真的要在棺材里做一辈子的活死人吗?
“只要孝敬值足够,宿主就能走出棺材,重现世间!”
柳凡闻言,心下无奈!
系统需要的孝敬值,可是把它自己都运算的瘫痪了,天知道到底需要多少孝敬值!
眼下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引导族人多来祭拜自己,然后不断积累孝敬值。
“只是,该用什么方法引导呢……”
柳凡琢磨,想到了今天下午施展《老祖宗之怒》咒术的一幕,不由心中一动,眼中渐渐浮现沉吟之色……
夜色渐深。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祠堂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道身影,猫着身子,钻进了院子。
发现祠堂没人,两人急忙冲了进来,对着柳凡的神位躬身拜了起来。
“老祖宗见谅,娃儿们实在饿的厉害,一直嚷着要吃祖祖,所以,借您老人家的大猪头给娃儿们填填肚子,等娃儿们长大了,以后一定多养几头猪孝敬您老人家……”
说着,就开始打包供桌上的红烧大猪头。
棺材里,柳凡睁开了眼,认出了这两人。
一个叫做柳大泉,一个叫做柳二泉,亲兄弟两人,分别有一个鼻涕娃。
此刻听到他们所言,柳凡不由吃了一惊。
柳家当真落魄到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地步了吗?!
千年前的柳家,在他的带领下,可是吃遍了海陆空“三界”,是鼎鼎有名的望族,高手无数,更被云王朝赐予“王族”称号,整个天蝎城都是柳家的地盘,享有“一族一城”的无上荣耀。
“看来得好好了解下柳家的现状了!”
柳凡沉吟。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一声轻咳声。
祠堂里的柳大泉和柳二泉一惊,回头一看,发现柳树下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五长老柳五海已经拄着拐杖,站在那里。
“五长老,我……我们……”
二人神色惶恐,手里抱着大猪头,不知所措。
五长老柳五海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拿去吧那去吧!娃儿们正在长身体,如果有人问起供品去了那里,就说夜里被猫叼走了。”
“是是是!”
二人激动的回道,转身就要走,却被柳五海又喊住了,“拿了老祖宗的东西,不给老祖宗上柱香吗?!”
二人又急忙转身,恭恭敬敬的给柳凡上了香,烧了纸,又叩了头,这才抱起猪头,匆匆离去。
棺材里,柳凡又收到了50孝敬值。
看着柳五海,柳凡打心眼里喜欢。
这个子孙很孝敬他,下午祭拜的时候也很用心,贡献的孝敬值也最多,只是不知道他半夜不睡觉,跑来祠堂做什么。
这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夜里起风了,院子里又铺了一层树叶。
柳五海踩着树叶走来,沙沙有声。
月光下,他的身子佝偻的更厉害了。
他走进了祠堂,给神龛上的油灯添了油,然后又给柳凡上了三炷香,烧了纸,叩了头,最后,抚着柳凡的棺材,缓缓地坐在了蒲团上。
孝敬值增加了200。
柳凡心中欣慰。
这个叫做柳五海的子孙,的确是非常孝敬他这个祖先,每次祭拜的都很真诚。
视线穿过棺材板,柳凡细细打量柳五海。
已经古稀之年的柳五海,满脸皱纹像树皮一样,油灯的光芒下,静静地坐在柳凡的棺材旁,眼睛里满是疲倦。
他慢悠悠的从腰里解下了一杆长烟锅,借着油灯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随着他一吸一吐,烟锅里的烟火忽明忽暗,在昏暗的祠堂里,看的格外清晰。
“老祖宗啊,柳家一年不如一年了,马上就要立冬了,可粮库里的米粮已经所剩无几,外面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呀!唉——!”
“虽然利用你的遗体杀了不少人,可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柳五海叹了口气,吐出了满口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前年的冬天,柳家冻死了七个人,去年的冬天,冻死了六个人,不知道今年,又要冻死多少人。”
“我们堂堂体修家族,竟然会落魄到被冻死的地步!”
“体修传承断绝,族人们一代不如一代,如果不是有您老人家的遗体在,我们柳家不知道被灭了多少次了。”
“今天,老四死了,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把老祖宗您老人家埋得太深,也不至于让老四丧命。”
“老四,我对不起你啊!”
柳五海说到了伤心处,红了眼睛,想哭,却把自己呛了,瞬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祠堂都是他的咳嗽声。
良久,他平息了下来,坐在蒲团上,喘着粗气,喉咙里时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
“族谱里记载,老祖宗您是我们柳家第一代老祖宗,修为惊天,肉体金身不灭,若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请给子孙们一个指示吧!”
柳五海放下了烟斗,趴在地上,向着柳凡的神位,一下又一下的叩头。
“老祖宗!”
“老祖宗!”
“老祖宗”
……
他嘶哑着嗓子,边哭边叩首,心中对柳家的处境一片绝望与茫然,看不到丝毫希望。
棺材里,柳凡眼见此景,心神触动。
“这千年岁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年的名门望族何以衰落至此!”
他心中悲哀,想不到自己死后,尸体还在帮主柳家杀敌。
视线落到柳五海的身上,看着他老泪纵横,神色绝望而痛苦的模样,柳凡的心猛然的一惊。
“这个子孙,身上的担子压得很重啊,而且看起来,怕的得了抑郁症了,而且还是重度抑郁,情况大大的不妙啊……!”
他急忙调出系统,心念一动,花费了100孝敬值,兑换了一种咒术。
“老祖宗之爱——意气风发咒!去!”
祠堂里,正在叩头的柳五海忽然感觉心神一阵通明。
接着,一股莫名的自信从心底窜起,贯穿全身。
他感觉脑子变得清新了,身体也变得有活力了,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希望。
“痛苦的自怨自艾是一天,意气风发的拼搏也是一天,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活得这么累呢?!”
柳五海自语,浑浊的眼神却流转着莫名的光彩。
“哈哈哈,肯定是老祖宗显灵了,感谢老祖宗!”
柳五海想明白了,一声大笑,对柳凡又是一阵叩拜。
这时候,祠堂的门咯吱一声,开了。
六长老柳六海走了进来。
他神色焦急,衣服的扣子都没扣完,就急忙的跑到了柳五海的身边,看着满脸兴奋,哈哈大笑不止的柳五海,不由吓得脸色一白。
“老五,你别吓我,你可不能疯啊!”
他以为柳五海疯了。
柳五海蹭的站了起来,呲着一口大黄牙笑道:“老六啊,别一把年纪了,还那么毛毛躁躁的,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人只要活着,就应该对未来充满希望,努力向前看!”
“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说罢,挥挥手,意气风发的哼着小曲走了。
祠堂里,柳六海呆愣了半晌,忽然转身扑倒在了柳凡的棺材前,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说:“家门不幸,早晨死了老四,下午出了一个潜伏了二十年的奸细,这刚到了晚上,老五又疯了!”
“呜呜呜,老祖宗啊,您告诉我,咱们柳家是不是气数已尽,真的要灭族了……”
棺材里,柳凡唏嘘。
自己的这些子孙们,未免也太消极了吧,一个个都感觉像是抑郁症患者!
二话不说,他又兑换了一个老祖宗之爱的咒术!
“老祖宗之爱——斗志昂扬咒,去!”
咒术临身。
让这个子孙也感受一下他这位老祖宗的爱!
刹那间,柳六海身子一颤。
他感觉有一股激昂的斗志从灵魂深处蔓延到了全身各处,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觉得全身霎时间充满了力量。
“对,男人就该雄赳赳,气昂昂。”
“为何要活得那么沮丧,活得那么悲观?!”
他自问,越想越觉得以前活得窝囊,活得颓废,作为家族的长老,应该起到领头羊的作用,而不是自怨自艾。
这般想着,他的眼神愈发明亮。
最后,忽然举起拳头朝天挥舞了两拳,大吼道:“是男人,不服就干,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斗志昂扬的纯爷们儿!!”
转身,对着柳凡的神位,啪啪啪的连磕了三个响头。
“感谢老祖宗指示,六海以后一定做一个斗志昂扬的领头羊!”
柳六海大声说道,起身迈开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裤卷带起一股风,吹得院子中的落叶哗啦啦……
棺材里,柳凡心中满意至极。
老祖宗之爱的咒术威力,和老祖宗之怒的咒术,有着异曲同工的妙用,都非常强大,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性情,以及做事方式和生活态度。
“咒术作用时间是多久?”
柳凡疑问,在系统中查看。
“咒术对非族人的作用时间,只有2个小时,对柳氏族人,无时间限制,只要宿主不解除咒术,族人将始终处于咒术状态!”
柳凡看到系统里对咒术时间的解析,不由大喜。
一夜的时间过去了。
朝阳穿过薄薄的雾气,照亮了天蝎城。
天蝎城,屹立于天蝎岛上,乃云洲十三王城之一。
天蝎城,资源富足,世家望族云集。
他们在天蝎城附近建立了星罗密布的小镇和乡村,发展商行、钱庄、贸易、镖局和帮派,贩卖药材,锻造兵器,使得整个天蝎岛上人口流量密集,足有数百万。
而在天蝎城外,天蝎岛的深处。
几个传承久远的武道宗门矗立在山峦之间,持神兵利器震慑四方,与天蝎城的诸多世家望族瓜分天蝎岛的资源。
柳氏家族,千年前是天蝎城的唯一王族,凌驾于众多世家望族之上。
而今,柳氏家族衰落,偏安一隅,还被强敌压迫,蜷缩于城中混乱黑街的巷子里,族人不过数百。
也许,再过个几年,柳氏家族就会在天蝎城除名。
然而,昨天的一战,却让柳氏家族在混乱黑街名声大振。
灵猴宗、剑王宗,以及混乱黑街的其他几个家族高手,总共一千多人,全部死在了柳家,他们的尸体被柳家砍下了头颅,拴在了一起,挂在了墙头上。
混乱黑街震动!
无数人惊恐!
灵猴宗、剑王宗,以及那几个家族,更是连夜搬离了混乱黑街,吓得不敢再露头。
与柳家毗邻的张家和李家,一大早就带着重礼,明着是来表达善意,暗中却在探查已经衰落的柳家,何以能尽斩一千多名高手。
因为柳家在混乱黑街的一些铺子,他们两个家族也暗中占据了不少,此刻心中无比惶恐与忌惮。
柳涛与张家和李家的两个族长谈人生理想,谈风花雪月,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就是不提昨天发生的事。
李家族长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询问。
柳涛一脸神秘的微笑,手指了指天,道:“全凭老祖宗在天有灵保佑!”
李家族长和张家族长闻言,不由心中暗骂老狐狸。
“呵呵,柳族长越活越年轻了啊,说话真有意思!”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起身告辞。
路过院门口,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五长老柳五海,六长老柳六海。
柳五海梳着大背头,剃光了满脸的胡须,穿着短袖衫,整个人意气风发,柳六海一身铠甲,腰里挂着一把剑,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
二人已经年逾古稀,但这股精神头让李家族长和张家族长心中震惊。
这两老儿吃了十全大补丸了吗?!
“二位长老越活越精神了!”
两族长笑着打了个招呼。
柳五海一甩大背头,呲着一口大黄牙笑,意气风发的道:“人活着,就该对未来充满希望!”
柳六海用力拍了拍腰里的剑,目光扫视两人,斗志昂扬的喊道:“是男人,不服就干!!”
李家族长和张家族长连连摆手,心中暗骂两个疯子。
一溜儿跑了。
房间里,柳涛看到了柳五海和柳六海,也不由一愣,有点担心的问道“五长老,六长老,你们没事吧?……”
他觉得,柳五海和柳六海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
“族长,人活着,就该对未来充满希望!”
柳五海走来,拍了拍柳涛的肩膀,神色意气风发,“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按照老祖宗当年立下的规矩,亲自督促族人修炼,早中晚一日三次。”
“族长,是男人,不服就干!”
柳六海斗志昂扬,目光满是战意,道“当年老祖宗建立了柳家镰刀军,威震四方,今天,我要效仿老祖宗,重建镰刀军!”
两人说罢,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大踏步离去。
原地,族长柳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抬头望天,满脸懵逼。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是大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来了。
大长老昨天死了徒弟,今天脸色灰暗,双目无神。
二长老总是剪着手指甲,不发一语……
三长老揉着耳朵,一下又一下……
柳涛见状,点了点头,长松一口气。
“还好,这三个还正常着……”
他轻咳一声,道:“三位长老,随我一起去给老祖宗上柱香吧!”
“另外,那几样东西,得找个地方好好地藏起来。”
“那几样东西!!!”
三人的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若非那几样东西,柳家也不会被敌人围攻,差点灭族!
第三本:《大魏宫廷》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简介:
精彩节选:
大魏,姬氏赵姓之后。
洪德十六年九月十九日,于陈都大梁汴京宫内,大魏皇帝赵元偲早朝之后回到文德殿暂作休息。
这位大魏皇帝赵元偲,二十六岁登基,至今已在位十六年,于内鼓励民生、轻徭薄赋,于外发兵灭宋、开辟疆土,算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
赵元偲并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在位天子,他已经很满足自己对祖宗社稷所作出的贡献,并不妄想着吞并周边的邻国,一统整个天下。
如今的他,只想着培养出一位出色的继承人,将祖宗留下的基业传承下去。
但是,如何从那些位皇儿中选择一位成为皇嗣子,却成为了他目前最头痛的烦心事。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致使骨肉相残、祸乱宫廷,屡见不鲜,虽然赵元偲并不希望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同室操戈,但事实上他也明白,这种事他即便是大魏天子也无法杜绝。
他本想再拖两年,可是十余年的勤政生涯,已让这位劳心劳神的大魏天子年仅四旬便已两鬓斑白,那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更是不时地提醒他,必须在眼下身体尚且康泰的情况下选出一位符合他心意的皇嗣子,断了其余几个儿子的念想,否则日后必生事端。
可是想到究竟选择哪一位,说实话就连赵元偲自己也难以做出决断。
“童宪。”天子唤道。
童宪是大魏天子身侧伺候的宦官,当初赵元偲还只是东宫太子的时候,童宪就已经伺候在旁,如今赵元偲已成为大魏天子,童宪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稳坐内侍监两名监正之一的位置,可以说是目前宫中职衔最高、权柄最大的两名大太监之一。
“老奴在。”身侧那原本就卑躬的童宪弯了弯腰,低声回道。
大魏天子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朕日后传位于哪位皇子比较稳妥?”
童宪闻言两道白眉不禁抖了抖,虽然他是伺候赵元偲数十年的老仆,并且赵元偲也十分信任他,但是事关皇储的问题,即便是童宪也不敢妄言,堆着满脸皱纹为难地说道:“陛下,皇储之事事关重大,陛下可与皇后商议,也可与朝臣商议……老奴残缺之人,岂可妄言天家之事?”
赵元偲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眼童宪不耐烦地说道:“朕叫你说,你直说无罪!”
童宪不由有些为难,虽然大魏天子赦他直说无罪,可这种话题他还是不方便涉及,毕竟皇储之事牵连甚大,不仅涉及几位皇子,也涉及到后宫的娘娘们,一旦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势必会得罪某些势力。
想了想,童宪讪笑着说道:“老奴觉得,陛下既然将皇长子扶为太子,想必是属意太子殿下的。”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纯粹就是把太子当成了明灯,说了一句众所皆知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得罪谁。
然而大魏天子并不满意。
不过他并没有再为难童宪,毕竟他也晓得,童宪越是身边的老人,在皇储这件事上就越发讳莫如深,毕竟无论在哪里,谈论皇储人选都是禁忌。
“童宪,传朕口谕,于明日早朝前召众皇儿至文德殿,朕要亲自测试几位皇儿的学识,看看他们这段日子的成果如何。……令宫学中那些位担任讲师的大学士在旁陪同。”
“遵陛下口谕。”
次日,天尚且蒙蒙黑,赵元偲膝下九位皇子便奉旨于文德殿集合,可是仔细一数,却能发现到场只有八人,还少一人。
然而赵元偲似乎并没有发觉,正准备颁布考题。
见此,童宪连忙躬身在天子耳边提醒道:“陛下且慢,还有一位殿下尚未出席。”
赵元偲听得心中一愣,眯着眼睛仔细一数殿内的人数,果然发现只有八名皇子到场。
这五名皇子最年长的已有二十五岁,最年轻的也已二十一岁。除太子弘礼外,皆已出阁辟府,尊封王位,是大魏天子心目中比较属意的皇储人选。
而其余的儿子,则是目前还未出阁辟府的。要么是赵元偲舍不得,比如皇六子弘昭,此子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备受赵元偲宠爱;要么就是岁数还不够出阁辟府的年纪,比如皇七子弘殷、皇八子弘润、以及皇九子弘宣。
“是哪个皇儿未出席?”赵元偲皱着眉头问道。
“乃皇八子弘润。”负责这场皇试的大太监童宪低声告罪道:“老奴已派人去催促了,相信八殿下马上就会赶来了。”
赵元偲又皱了皱眉。
皇八子赵弘润,是他的第八个儿子,今年刚刚一十四岁。
早些时候赵元偲就听说此子顽劣不堪,贪图玩乐、不好学识,致使担任宫学授课的大学士们一直在私下抱怨。
没想到今日此子竟然连皇试都迟到,这让赵元偲心中恼怒。
大魏天子默不作声地坐回龙椅,面色阴沉很是不好看。
这让四周观试的众大学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已入席的那些位皇子们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有默然的,有准备看热闹的,唯独最年幼的皇九子弘宣满脸担忧之色。
众皇子中,他弘宣与弘润关系最为密切,因为弘宣的生母沈淑妃是弘润他母亲生前的异姓好姐妹,并且也是弘润的养母。
因此,尽管同父异母,但弘润与弘宣却是喝着同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虽然如今他俩的年纪渐渐大了,早已搬出了沈淑妃的寝殿,但关系依旧密切。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干宫殿郎卫领着一位年轻的皇子走入到文德殿,只见此子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虽然年幼但颇为俊秀。美中不足的是,也不晓得此子是不是刚睡醒,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困意,眼神远不及其他几位皇子那般炯炯有神。
看着皇八子赵弘润这幅表情,大魏天子立马猜到,此子必定是被宫殿郎卫从被窝里拖起来的,可是摆着殿内那些位大学士在,他也不好意思将这件事拆穿,只好狠狠地瞪了赵弘润一眼,示意他入席。
见众皇子终于到齐,赵元偲便颁布了这次皇试的考题。
颁布完考题后,赵元偲就起身赴早朝了,留下殿内的大学士盯着他那些儿子们。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早朝结束,赵元偲又带着大太监童宪返回文德殿,准备检验这些位皇儿在这一个时辰内的成果。
此时九名皇子都已写完了文章,停了笔,坐在考案后恭候着他们的父亲来批阅验收。
赵元偲起初是很满意,可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他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不对啊,明明九位皇儿,怎么又少了一个?
瞪大眼睛仔细一数,赵元偲发现现场果然就只有八名皇子,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赵元偲发现此子竟然就是刚才迟到的那个皇八子赵弘润!
“弘润呢?”赵元偲问道。
话音刚落,皇次子『雍王』弘誉坐在席中笑着说道:“回父皇话,弘润他回去了。”
“回去了?”
“是。……弘润说他没睡几个时辰就被郎卫们强行拉起来,不得不赶至文德殿来参加皇试,既然写完了,那就回去继续补觉。”
“这逆子……”大魏天子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摆着众大学士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忍着怒气勉强说道:“哼!看来我八皇儿是成竹在胸啊!……谁去把他写的念念。”
众学士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去念八皇子弘润所写的诗词文章,想来这些位都是清楚这位皇子殿下的才学的,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念他写的东西,免得念出来触怒天子,牵连到这里。
见此,赵元偲抬手一指皇九子弘宣:“弘宣,你念。”
“是,父皇。”
尽管是同一个娘抚养长大的,但年纪尚小一岁的皇九子弘宣却比哥哥弘润更具皇子的礼仪,只见他徐徐站起身来,在朝着皇父拜了一拜后,走到哥哥弘润的考案旁,拿起案上的纸仔细瞧了瞧。
这一瞧不要紧,年幼的弘宣顿时皱紧了眉头。
“念啊!”赵元偲不满地催促道。
然而,弘宣还是犹豫着难以张口。
见此,大太监童宪顿时心中明了,想必是皇八子弘润写的文章写得不妥,使得皇九子弘宣顾念兄弟之情,难以开口。
因此,他轻声对赵元偲说道:“陛下,近几日风大,九殿下尚年幼,或许感染了风寒,咽喉有恙,不如换老奴身后的内监去念吧。”
“唔。”赵元偲扫了一眼赵弘宣,也察觉到此事有异。
在大太监童宪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小太监躬着腰快步走到赵弘宣身边,从这位苦笑不已的九殿下手中接过了考卷,大声念了出来:“报晨之鸡尚未啼,君召众儿殿文德。一问才识,二问朝评。吾兄读书万卷,吾弟挥笔有神。奈何儿臣腹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
赵元偲听得微微一乐,精于诗经的他当然清楚赵弘润这首诗的格局并非出自诗经,但不知怎么念起来却感觉朗朗上口,尤其是那句『奈何儿臣胸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生动形象地描述出赵弘润刚才坐在殿中看着其他兄弟挥笔疾书、自己却苦于难以成文的窘迫。
『虽然诗体奇怪,但也算写得不错啊,为何弘宣不敢念?』
赵元偲心中纳闷。
而此时,那位小太监仍在继续念着。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
『……』
赵元偲不禁有些动容。皇八子弘润的怪诗虽然用词直白,但却写出了皇子的为难,尤其是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生在帝王家的皇子们,哪一个不是从小受到严格的宫学教育,毫无自由可言?
而且这句话用在身为大魏天子的赵元偲身上也颇为合适。
赵元偲在位十六年,勤于国政,哪一天不是睡得比百官晚、起得比百官早?即便是平民百姓中,又有多少能像他一般?
所以说,皇子难当,天子更难当,而要当一位贤明君王,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句,简直写出了赵元偲的心声。
而此时,那名小太监正念着最后一句。
“索性吾志不在此……呃……索性吾志不在此……呃……”
“念啊!”赵元偲一脸纳闷地催促道,心说这不是写得挺好的么,怎么又不念了?
在大魏天子的几番催促下,那名小太监憋地面红耳赤,忽然,他咬了咬牙,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
“……索性吾志不在此,哈哈,随他去罢!”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更是呆若木鸡。
“哈……哈?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猛然回过神来,赵元偲气得双眼瞪得睛圆,他终于明白,为何弘宣迟迟不敢念这首怪诗。
“放肆——!!”
天子震怒,文德殿内众人皆吓得叩拜在地,惶恐不安。
他自然听得懂皇八子弘润在那首怪诗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反正我弘润没想过要当储君,你们耍你们的,我回去睡觉了。
虽说因为年龄的关系,赵元偲并没有将第八子弘润纳入皇储的人选名单内。再者,八子弘润主动暗示要退出皇位的争夺,这也有利于皇家的稳定,大大降低了日后争夺皇位的激烈程度,于宗族、于国家,都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弘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暗示退出皇储的争夺,这让赵元偲反而感觉难以接受。
那可是皇位,大魏天子之位,凭什么你赵弘润就随随便便的就遗弃了?就跟丢弃一双穿破的鞋一样?
而最让赵元偲难以释怀的,还是那首怪诗中的『哈哈』两字,这在大魏天子听来仿佛带着一种莫大的讥讽!
仿佛那句诗的真正含义是:哈哈哈,我赵弘润不屑于皇位那种东西,索性你们去争去抢的,我自回去睡觉。
是的,不屑!
大魏天子赵元偲从那句『哈哈』中感觉到了不屑的意味,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毕竟大魏皇位是姬氏赵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历代皇帝、宗族无不为了祖宗基业而努力,凭什么在你赵弘润眼里,皇位却是那般无足轻重?这是否意味着,祖宗基业在你眼中不值得一提?
“狂妄!狂妄!”赵元偲拍着龙椅的沿怒声骂道:“把那逆子的怪诗给朕撕了!”
那名念诗的小太监当即要撕写弘润写着怪诗的那张纸,忽听殿内有人急叫道:“别撕!”
小太监闻言一愣,抬头一瞧,却发现喊住他的竟是皇六子,京城有名的皇室『麒麟儿』,弘昭。
见此赵元偲也是纳闷,疑惑地看着众皇子中最疼爱的第六子,赵弘昭。
只见弘昭拱手拜道:“父皇,可否将那首诗赐予皇儿?”
还没等赵元偲说话,与弘润关系密切的弘宣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带着怒气说道:“六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八哥继续出糗么?”
赵弘昭闻言微微一笑,回顾弘宣说道:“何谓继续出糗?八皇弟的诗,诗体虽怪,然韵味十足,在我看来,那是写得极好。何谓出糗?更何谓继续出糗?……诗中那份洒脱,其意境之高,不是尚年幼的九弟你能够理解的。”
见赵弘昭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弘宣心中松了口气,可是对于这位六哥的说辞,他却有些不中意,心下暗自嘀咕:装什么装,你赵弘昭也就只比我大五岁罢了!
赵弘昭的话,让殿内的大学士为之一愣,就连大魏天子赵元偲亦感到诧异。
赵元偲挥挥手叫殿内众人平身,随后表情地问道:“弘昭,你言你八弟的怪诗写得好?”
瞧着赵弘昭那陶醉回味的表情,满殿的大学士为之哑然,就连刚才还因为这句诗而震怒的大魏天子赵元偲也不由地细细品味起来。
要知道赵弘昭那可是天生麒麟儿,虽年纪轻轻然胸中才学却不假于那些大学士,他所写的那些诗词,备受士人推崇,就连如今已故的士林学老,原翰林院太史令王林宗亦惊呼:人竟有生而知之者耶?
无论这个传闻是否有夸大之处,不可否认,皇六子赵弘昭被誉为陈都大梁最杰出的才士,在士人中的名气远超其余几位皇子,即便是翰林院的那些大学士们,也不敢妄称有足够的资格担任这位麒麟儿的讲师。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也正是因为此子的才识而对他格外疼爱,否则,以赵弘昭今年已十八岁的年纪,早就可以出阁辟府,哪里还需留在宫内。大魏天子之所以留这个儿子在宫内,无非就是舍不得他离开身边罢了。
还别说,在经过赵弘昭这位麒麟儿的剖析后,赵元偲再次品味那首怪诗,还真感悟到了几分洒脱的意蕴。正如弘昭所言,那『哈哈』两字,撇开那一丝嘲讽意味不谈,还真有种『虽千万言却不足以道明』的意境。
本来赵元偲觉得这首怪诗通篇就只有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最为出彩,但如今的感觉嘛,这句话还真比不上那『哈哈』两字。
当然,也不知所有人都认可这位六殿下的说辞,更多的人则是不以为然,比如那些位大学士,他们就没有觉得那首诗有什么出彩的,通篇的诗体怪异,上下句也不怎么押韵,每句的字数更是奇怪,有四个字的,有六个字的,有七个字的,整个一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但他们并没有多嘴啰嗦什么,可能在他们看来,赵弘昭只是为了圆场而已,毕竟赵弘润的这首怪诗可是让天子勃然大怒,如今既然能揭过去不提,谁会傻得去较真?
对此,赵弘昭就只能摇摇头了,他只能说,是这些人的境界不够,无法体会他八皇弟诗中的高深莫测。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叠好收入袖内,赵弘昭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八弟,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但这种新颖的诗体还真是让他颇感兴趣。
一首《文德殿乱赋》引起的躁动,就此被赵弘昭揭过,殿内众人只当没有发生过。
但因为这件事,赵元偲也逐渐对自己那第八个儿子赵弘润产生了兴趣。
他忽然想看看赵弘润的《国富论》,看看究竟这第八子真否真像他最疼爱的儿子赵弘昭所说的那样杰出。
不过,他可不敢再让人念了,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大魏天子借着验收几位皇儿才学成果的便利,徐徐走到了八子弘润那张考案前,故作毫不在意地随手将上面另外一张纸拿了起来。
可仅仅只扫了一眼,这位大魏天子就皱起了眉头。
这次可不关写得好、或写得不好的问题,原因是八子弘润的这篇《国富论》实在也太简单了,通篇只有四个字,『民富国强』。
简直就是敷衍之作。
“狗屁不通的玩意!”赵元偲气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心中暗道自己最疼爱的皇儿赵弘昭多半是看走眼了,这个八子弘润哪像是什么有才学的人?分明就是一个草包!
可就当赵元偲气呼呼地准备将八子弘润抛之脑后,去验收其余几名皇子的考卷时,他忽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看了起来。
『民富国强?』
仔细看了几遍,大魏天子愣住了。
要知道,世俗普遍的俗语是『国富民强』,而八子弘润所写的却是『民富国强』,虽然看上去仅仅只是调换了两个字的顺序,但其中的意蕴,却因此变得截然不同了。
但他没有再深究下去,一边低声嘀咕“狗屁不通”,以此混淆殿内其余人的视线,一边悄悄将那张纸收到了袖口内。
因为那四个字,干系甚大!
殿内众人大多都因为大魏天子那句“狗屁不通”而心中暗笑,以为那位八皇子弘润又写了什么出糗的文章,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赵元偲将那张纸收到龙袍袖口内的那个举动,比如皇次子『雍王』弘誉、皇三子『襄王』弘璟,以及皇六子『麒麟儿』弘昭。
不得不说,在看过弘润那句『民富国强』之后,其余皇子的《国富论》,就让大魏天子感觉有些乏味了,无论是中规中矩的圣人学说,还是比较霸道的『以武强国之策』,亦或是针对朝廷政策的利弊论,哪怕写得再精彩,都让大魏天子有种隔靴挠痒的感觉。
而最受到赵元偲宠爱的六子弘昭,他所写的强国论也最为出彩,一针见血地点评了朝廷的种种政策的利弊之处。可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八子弘润那仅仅四个字的文章。
当然了,即便如此,这场皇试赵元偲还是钦点了六子弘昭的文章最为出彩,叫皇子们以及大学士们相互传阅。
毕竟八子弘润那四个字的《强国论》,赵元偲觉得并不适合提出来。
但有一点大魏天子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第八子弘润,就像六子弘昭所说的那样,确有其才!
皇试完毕,大魏天子赏赐了文章出彩的几位皇子,同时也赏赐了教授他们学识的宗学大学士们,在此之后,赵元偲便让他们相继退下了。
坐在文德殿的龙椅上,身边仅大太监童宪在旁伺候,这个时候,赵元偲又忍不住取出那张纸,聚精会神地看着纸上所写的『民富国强』四个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地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该移驾垂拱殿了。”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垂拱殿,是大魏天子处理朝政、审批奏章的宫殿,取“垂拱而治”之意,大概是大魏初代皇帝希望自己的子孙啥也不做,这大魏也是太太平平,因此将大魏天子处理国政的宫殿命名为垂拱殿。
可事实上,历代大魏天子,只要是贤明通达的君王,无一不是在这垂拱殿内几乎累得吐血,所以说这个名字其实挺讽刺的。
当大魏天子赵元偲移驾垂拱殿时,殿内已有三名臣子在殿内帮忙审批奏章。这三位臣子分别是年高六旬的中书令何相叙,正值壮年的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
这三位是协助大魏天子审批奏折、奏章的中书省官员,并不属于殿臣,可以理解为是大魏天子的私人幕僚,虽然职权比不过那些尚书啊、将军啊,但是地位超然,毕竟这是中书省官员,是大魏天子的“内朝臣子”,许多关键的、需要深思的政策,大魏天子大多都是与这几位“内朝臣子”一同商议出结论的。
当然,一些涉及到六部的政务,大魏天子也会召集六部尚书一同参加内朝。
至于每日的早朝,那其实是各部尚书向大魏天子以及其他同僚汇报他们工作情况的例行公事,或者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的作秀,真正能决定大魏国策的会议,是大魏天子设在垂拱殿内的“内朝”。
因为内朝地位超然,因此呈递到这里的奏章、奏折,基本上都是关乎到整个大魏社稷的大事,比如说边境的守将被敌国骚扰了,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打回去,这种会挑起两国兵祸的大事,就不是兵部能做得了主的了。
那名边境守将的奏章会被提交到中书省,也就是这垂拱殿,由大魏天子亲自定夺。天子说打,那就打,天子说不打,那位守将就只能忍下这口气。
至于像什么赈灾放粮,这种十万火急的事是不会提交到垂拱殿的,尚书省下的户部会自行处理这件事,户部的官员会在接到地方官的紧急公文后当即下令调集粮食赈灾,否则要是连这种事都要经过早朝或内朝,那些灾民们早饿死了。
所以说,在垂拱殿内所处理的政务,基本上都是那些不怎么紧急,但是却关乎大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国力盛衰的大事,即国策。比如开挖河渠、建造皇陵、增减赋税,或者与他国建交、结盟之类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中书省还得协助大魏天子监察尚书省六部的工作情况,将六部呈递上来的一些近期处理的事件,逐一审批。若有疏漏与不足,则遣回各部,让他们立即修改,总得来说就是有错改正、无则嘉勉。
别看仅仅只是一个最终审批的步骤,但事实上工作量极大,即便是有中书省的官员协助,历代大魏天子也是几乎累得吐血,仿佛每日就是不停地看各种各样的奏章、奏折,审查各部的工作情况。
整整六个部的工作情况,涉及整个大魏,每日几乎都要向中书省呈递几百道奏章、奏折,也难怪大魏天子赵元偲才四十二岁就已经两鬓斑白。
“陛下。”
见大魏天子赵元偲走入垂拱殿,正在审批奏章的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三人连忙起身叩拜。
“免礼。”赵元偲挥了挥手,顾自走到自己那张龙案后坐下。
此时,殿内三位中书省大臣已经将一些比较敏感的奏章、奏折都放置到了龙案上,一摞一摞,堆地极高,粗略一数大概也有数十本。
这还不算完,因为在大魏天子赵元偲审批章折的过程中,尚书省六部陆续派人将最新章折的送至垂拱殿,而这三位中书省大臣在初审后挑出其中比较敏感的,将它们呈递到大魏天子的龙案上。
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即便是像赵元偲这样贤明的君王,也不可能会有将龙案上的奏章、奏折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倘若有朝一日龙案上真的不再有奏章、奏折了,那就意味着大魏即将亡国了。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赵元偲龙案上的章折竟未见减少。
望着龙案上那一摞摞的章折,大魏天子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世人皆道天子好,岂知天子亦难当……”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不约而同地望向赵元偲,纷纷夸赞。
“好句!”
“好句子啊,陛下!”
赵元偲捋了捋胡须,沉思一番又吟道:“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陇右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动容,毕竟赵元偲这首诗已不能用好与不好来衡量了。
三人纷纷离席叩拜,口中大呼:“陛下圣明之主,我大魏有陛下在,真乃鸿途国运!大魏之福、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朕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赵元偲挥挥手请三位中书省大臣起身,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高兴,毕竟他只是将八子弘润的诗稍做改动,并添了两句,便畅快地宣泄出了这十几年来的苦闷。
“今日陛下对诗似乎兴致很高啊。”中书令何相叙捋着白胡子笑着说道。虽然他感觉那首诗的诗体并非出自诗经,但见天子挺高兴的,他自然不会多嘴。
“哪里,朕也就是……”赵元偲正要说他只是听了八子弘润的怪诗有感而发,忽然心中一动,从袖中摸出弘润所写『民富国强』的那张纸,招三位中书省大臣到身边,问道:“三位爱卿,你们觉得这句话如何?”
三位中书省大臣好奇地走到龙案前,探头瞧了一眼龙案上的那张纸。
“民富……国强?”
顿时,三名中书省大臣面面相觑,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冒犯开口。
区区四个字,却有这等威力,竟使三位中书省大臣讳莫言深。
民富国强,与国富民强,这两个词看似接近,可实际上,两者间有着天壤般的差别。
首先说『国富民强』,这才是当今大魏普遍流传的词汇,它以『国』为本,强调将『国』的定义摆在『民』之前,而『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国』乃社稷,乃姬氏赵姓皇族的祖宗基业,所谓天子与国不分家,在大魏,天子就是国,国是大魏天子的国。
这句话符合当今大魏的国情,『以国为本』、『忠君爱国』。
而『民富国强』这句话,恰恰与前一句背道而驰,虽然从字面理解是,『百姓安定富足、国家就能强盛』,可问题在于,它将『民』摆在首位,摆在大魏社稷、大魏天子之前,其真正的意蕴乃是『以民为本』。
这就涉及到政治意志了,要知道当今天下不管是大魏还是其他国家,其国体都是『以国为本』,国家与天子两者是摆在首位的,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忠』,而『民富国强』这句话却将国体定义为『以民为本』,将民生放在皇权之前,这是与皇权统治思想向左的,换句话说,这句话在当今大魏犯了政治思想上的错误。
毫不夸张说,幸亏提出这句话的人是大魏天子赵元偲的第八子赵弘润,否则若是一名普通的士人提出这句话,那是可不得了。
正因为这样,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三位中书省官员都不敢妄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副讳莫言深的模样。
或许他们心中还在猜测,猜测这句话会不会出自某个刚刚踏足仕途的年轻士人的口,因为只有那些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士人,才会因为年轻的关系,桀骜不驯地无视高高在上的皇权,在最基层的百姓放在首位,直到若干年过去,在官场摸爬滚打,他们才会逐渐领悟到,他们这些官员存在的意义,并未是为了给百姓谋福,而是协助皇权来统治这个国家的百姓。
正因为清楚明悟这一切,因此三位中书省大臣谁也不敢开口。
见此,老太监童宪低声提醒赵元偲道:“陛下,若是不道出实情,恐怕三位大人不敢细谈此事呐。”
见童宪说话时语气轻松,中书令何相叙心中一动,心想若真是出自哪个狂妄的士子之口,童宪的语气绝不会如此轻松。
这可是一盏指路明灯啊!
不过该问的,何相叙还是要问:“斗胆请问陛下,不知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
其实大魏天子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他最信任的三位中书省大臣都对此讳莫言深罢了。
他笑着解释道:“乃是朕的第八子弘润所言。”
一听是皇子所说的,三位中书省大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想既然是皇子所提,那这句话就没什么政治问题了。
三位大臣的表情大魏天子皆看在眼里,笑骂道:“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看看你们,一个个胆小的。何相叙,亏你还比朕年长二十载。”
中书令何相叙闻言毫不在意,眨眨眼睛幽默地说道:“常言道,人活越老,胆子越小,老臣年过六旬,这胆子啊,就跟米粒似的,哪里还经得起惊吓啊。陛下不知,老臣方才这心口啊,可是砰砰直跳啊。”
大魏天子听罢哈哈大笑:“你这老物,你年轻时可是胆大包天的主啊,朕才不信。”
君臣其乐融融地打趣着,说着说着,他们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民富国强』这句话上,这次三位中书省大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纷纷展开讨论。
中书左丞蔺玉阳率先言道:“撇除别的不谈,臣以为,八殿下所言『民富国强』,的确是一条强国强民之策。一个国家的强盛,首先得看军武,即军队的武力。而军队的武力如何评价呢?一看士卒的训练,二看军备。……历代我大魏的军备,皆耗资巨大,这笔钱来自于何处?赋税也!而赋税,则取之于民。若是民间富足,税收自然顺畅,国库也就充盈,自然能拿得出大笔的钱支持军队。反之,若是民间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如何交得上税收?若无赋税,国库艰难,户部又何来钱养军?”
大魏天子深以为然,税收是国家的根本,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可如何让百姓变得富足呢?
中书右丞虞子启严肃地提出了一项方略:“重商!”
大魏天子皱眉不语。
所谓重商,言下之意就是大力支持国内的百姓发展商业,鼓励他们将本地的特产卖到其他地方,赚取差价。可问题是,以商赚钱这条路子历代被各地的富豪权贵把持着,若是赵元偲大力支持民间发展商业,无疑就会损害到那些富豪权贵的利益。
而一般富豪权贵的背后,几乎都是贵族公卿、甚至是皇室亲王,也就是上流阶层,这期间涉及到的种种问题、关系,错综复杂,不是简简单单提出一条『重商』的国策就能解决的。
似乎是看出了天子心中的顾虑,虞子启低声说道:“我大魏的财富总共也就那么些,此多彼寡,此乃天理。……臣以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财富的多寡,而在于这些财富究竟被作用何处。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的人,身无下顿之粮,可有的人,却能于青楼掷金万两……”
“咳!”中书令何相叙一声咳嗽打断了虞子启过于激进的言语,毕竟虞子启这番话,针对的恰恰正是大魏国内的权贵阶层。
虞子启看了一眼何相叙,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怏怏地没有再说下去。
从旁,蔺玉阳见话题有些沉重,忙作补救,笑着说道:“虞大人太过于愤世嫉俗了,当日那富家公子掷万金博佳人一笑,一时还引为佳话,不想在虞大人口中,却是如此不堪。”
“哼!”中书右丞虞子启轻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大魏天子默默地听着,事实上虞子启所说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挥霍家财,这种事可不归大魏天子去管。再者,难道类似的事,发生在皇室宗族子弟身上的还少么?
前两年两个郡王的世子,不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姬争风吃醋,丢尽了大魏姬氏赵姓皇族的脸么?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先用膳吧?”
旁边,老太监童宪见大魏天子面色不佳,连忙岔开了话题。
“唔。”赵元偲点了点头。
见此,童宪便派人吩咐下去送上膳食。
尽管身为大魏天子,然而赵元偲每日的膳食却颇为简单,也就那么几道菜而已。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在大殿摆宴,宴请众臣子。
其余日子,赵元偲基本上都会命人将饭菜送至垂拱殿,包括中书省的这三位大臣的饭菜,然后君臣四人就在这垂拱殿用饭,吃完饭到隔壁的偏殿小作休息,或者就直接开始下午的工作,继续审批那永远也批不完的章折。
这就是大魏天子与中书省大臣们每日的生活。
不过今日用完饭后,大魏天子却萌生了别的心思。
“童宪,弘润的住居……在何处?”
“八殿下?”老太监想了想,躬身回道:“乃文昭阁。”
“什么人在伺候?”
“回禀陛下,文昭阁内,有二十名小太监负责伺候八殿下的起居与殿内的清理打扫事宜,另外,宗族府衙有派十名宗卫担任八殿下的贴身侍卫,总共是三十人的规制。”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虽然皇子中有分受宠的与不受宠的,但是在未出阁前,皇子们的待遇规格是相同的,这是祖制。
“朕想去看看。”赵元偲站了起来,笑着对中书省三位大臣说道:“三位爱卿可有兴趣与朕同往?”
因为用完饭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兼之三位中书省大臣也对那位提出『民富国强』之词的皇八子弘润颇感好奇,因此在大魏天子问话之后,三位中书大人纷纷表示乐意一同前往。
于是,一行人从文德殿出发,徐徐朝着八皇子弘润的寝阁走去。
按照大魏的祖制,皇子只有在满十五岁之后,才有资格出阁辟府,并且封王授职,从此除了身世更尊贵些,与殿上的大臣也无差别。而在未出阁之前,皇子的寝阁是安置在汴京宫内的花园里的,一来那里风景好,二来离东宫以及后宫都比较近,方便联络兄弟感情,也方便入后宫拜见各自的娘妃。
至于其三嘛,那就是那里离汴京宫的正殿『大庆殿』较远,毕竟大魏祖制清楚注明,皇子在未出阁前,是严禁与任何朝中官员接触的,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皇子们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只要好好在宫学念书学习就足够了,不必接触别的。
值得一提的是,历来皇子们的寝阁,是禁止安置宫女的,一来是防止皇子们过于年轻便失去童阳,影响正常发育,二来,是防止某些心术不正的宫女为了攀附而勾引年幼无知的皇子。
因此,未出阁的皇子,他们身边的人就只有太监与宗府派去的护卫,唯一能见到的女性就是他们的母妃。
所以说,皇子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世人所幻象的那么好。
大概一炷香工夫,大魏天子赵元偲便带着老太监童宪与三位中书大臣来到了文昭阁。
可抬头一瞧见这座阁楼的牌匾,赵元偲就顿时愣住了。
因为牌匾上的刻字根本就不是文昭阁,而是逍遥阁。
“不是文昭阁么?”大魏天子纳闷地望向带路的大太监童宪。
其实这会儿童宪心中也十分纳闷,心说这里明明就是文昭阁,怎么变成逍遥阁了?
“老奴……老奴从未听说宫内有逍遥阁啊……”
童宪这么一说,大魏天子也感觉奇怪。身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从未听说汴京宫内有什么逍遥阁。
想到这里,大魏天子招招手唤来在殿外走廊值守的郎卫,问道:“此处可是文昭阁?”
那名郎卫先叩拜了大魏天子,随后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此处正是文昭阁。”
“那这是……”赵元偲疑惑地指着文昭阁上的牌匾。
只见那名郎卫苦笑了一声,吞吞吐吐地说道:“回陛下话,八殿下嫌『文昭阁』不好听,吩咐工部刻了一块『逍遥阁』的牌匾换上了……”
大魏天子听得直皱眉,心说汴京宫内的宫殿阁楼,那都是先代皇帝命令的,岂是能擅自更改?
“没有规矩!”赵元偲不满地哼了声,吩咐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朕来了,叫八皇子出来接驾!”
“这个……”那名郎卫闻言满脸为难:“陛下,八殿下不在阁内……”
“唔?”赵元偲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去宫学了?”
“呃,应该也不在宫学……”
“唔?难道是去后宫去看他母妃了?”
“今日上午就去过了……”
“那他去哪了?”大魏天子越听越糊涂,心说既然不在宫学,也不在后宫她母妃处,又不在这文昭阁内,既然如此,那赵弘润跑哪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喧哗。
“我……我真的飞起来了……殿下,殿下,我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几个拉好了……”
“放心吧,殿下……”
大魏天子皱了皱眉,心中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宫内喧哗。
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今早在文德殿见过的第八子,赵弘润!
抬头再看天空,赵元偲又骇然地发现空中竟然悬浮着一只怪鸟似的东西,不可思议的是,那东西底下还绑着一个人,根据服饰判断,应该是宗府派到某位皇子身边的宗卫。
『那是什么怪东西,竟能让人飞在半空?』
大魏天子心中诧异之极,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些人身后。
赵元偲注意到,他儿子弘润身边的九名宗卫,手中合力拉着一根细绳,这根细绳一直连接到天空中那只“怪鸟”上,不出差错的话,那只能够载人的怪鸟应该是借助风力才能飞在半空的。
“咳!”赵元偲抬手咳嗽了一声。
此前,无论是皇八子赵弘润还是他的那些宗卫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魏天子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
如今赵元偲咳嗽了一声,站在地上拉着绳子的九名宗卫率先反应过来,回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当他们惊骇地发现天子竟然面色不渝地站在身后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拉绳子,连忙叩地跪拜。
“拜见陛下!”
话音未落,天空中就传来一声惨嚎。
赵元偲抬头望去,愕然看到天空那只“怪鸟”由于失去了绳索的牵引,无法再在风中保持稳定,顿时一头栽了下来。
“糟、糟了,穆青要掉下来了,快,快去救人!”
赵元偲的第八个儿子赵弘润此刻也顾不上向父皇行礼,惊慌失措地带着那九名宗卫去救人了。
眼瞅着这帮人手忙脚乱地跑向远处,试图接住那个从半空一头栽下来的宗卫,赵元偲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在大魏天子身后,那三位中书大臣也是一副仿佛见到鬼的表情,面面相觑。
“陛下,此处风大,恐伤龙体,不如先移驾文昭阁?”童宪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元偲深深吸了口气:“告诉那逆子,朕在他寝阁等他!”
“是。”
一番鸡飞狗跳的闹剧过后,大魏天子赵元偲板着脸站在文昭阁内。
在桌上,摆着引发这场闹剧的东西,一只巨大的风筝。
而在殿阁内的空旷处,八皇子弘润以及他十名宗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
尤其是那个叫做穆青的宗卫,脑袋上还缠着渗血的白布,想来是刚才从半空栽下来时受了伤,相比之下,其余宗卫虽然有几个脸上也有划伤,但比这位要好的多。
“啪!”
大魏天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弘润,你太放肆了!好端端的宫廷,被你搅成什么样了?你的那名宗卫差点就摔死了!”
“还不是因为父皇你,你要不咳嗽一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皇八子弘润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元偲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竟然还敢顶嘴,提高声调怒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不是?”
“皇儿没说……”
见儿子服软,赵元偲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儿子小声嘀咕:“是父皇你自己说的……”
“你!”赵元偲气地为之语塞。
不过他终归是一名贤明通达的天子,仔细想想,若不是他在这些人背后咳嗽了一声,那名宗卫也不会从半空中栽下来,换而言之,他的确有错。
当然了,作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不会轻易认错的,毕竟这关乎到皇帝的威严,并非他想与不想的关系。
“这是什么?”赵元偲岔开了话题,指着桌上那只巨大的风筝问道。
“风筝,又叫纸鸢,不过皇儿这只风筝可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重量轻但密不透风的布,而骨架也是用结实的竹子搭建的,非常结实……”
一提到这只风筝,弘润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大魏天子与三名中书大臣介绍他的作品。
可惜大魏天子却不以为然:“玩物罢了!”
弘润听了有些不高兴,撇嘴说道:“玩物?用它可以轻易飞过高高的宫墙,父皇还认为这是玩物?”
三名中书大臣闻言面色微变,刚才他们只是惊讶于这只风筝竟然可以让人飞到半空,如今听这位八皇子这么一说,顿时警觉起来,心说这种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这可不得了,要是某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得到了这种东西,皇宫的宫墙岂不是形同虚设?
“陛下……”中书左丞蔺玉阳立即想提醒大魏天子。
赵元偲抬手阻止了他,因为他也已经想到了:“童宪,待会你把这个东西拿去私下毁了,另外,勒令今日值守的禁卫不得外传此事。”
“是。”童宪躬身应道。
“等等!”
赵元偲皱眉望向说话的弘润,不悦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赵弘润伸出了他的右手:“四十两。”
“什么?”大魏天子没有明白。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
赵元偲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还敢问朕要钱?”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父皇若要收去,自然要归还皇儿的成本,难道父皇身为大魏天子,也要强取豪夺么?”
“你!”赵元偲气地胡须直颤,怒冲冲地说道:“童宪,待会你从朕的内库取四十两,归还八皇子!”
“是。”童宪弯了弯腰。
三名中书大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八皇子竟然敢向当今天子讨要那只风筝的成本,怪不得能提出『民富国强』这句话,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们三人对此叹为观止,可是大魏天子心里可不好受,被自己的儿子用话挤兑地不得不支付四十两,这让赵元偲感觉有点憋屈。
再联想到赵弘润这个儿子向来顽劣,况且今日清晨在文德殿又那样没规矩,皇试迟到不说,还敢早退,赵元偲觉得若不趁着机会好好管教管教,这颗皇家幼苗非长歪了不可。
想到这里,赵元偲摆出身为人父的架子,问道:“弘润,这个时候你应当在宫学,听课学习才对,为何会在宫外玩耍?”
“哦,回禀父皇,皇儿觉得宫学甚是无聊,所以就逃课了。”赵弘润说得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
赵元偲气乐了,要知道历来皇子都必须在宫学学习,这是大魏的祖制,其余皇子就算要偷懒那也是借口身体不适,可此子倒好,直说宫学无聊,他逃课了。
“甚是无聊?你的意思是,宫学里的那些学识,你不必再学了?”赵元偲说这话的用意是想告诉这个儿子,你在学业上还差得远,没有资格说甚是无聊这种话。
岂料赵弘润撇了撇,理所当然地说道:“皇儿的志向又不是当皇帝,学那些玩意干嘛?”
此言一出,非但大魏天子赵元偲傻眼,就连三位大学士出身的中书大臣们也傻眼了。要知道宫学里所教授的那可是历代文家圣贤们的经典,可在这名皇子口中,竟成了“那些玩意”。
中书左丞蔺玉阳忍不住开口道:“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此乃教之根本,圣贤遗书之根本。……八殿下此言,恕微臣不敢苟同!”
大魏天子愣了愣,本来他是想亲自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没想到中书左丞蔺玉阳无法忍受赵弘润对圣贤遗书的轻视,主动跳出来了。
这可是好事!
要知道这三位中书大臣,那可是都是饱学之士,有蔺玉阳帮忙,大魏天子自然乐见其成。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蔺玉阳半天,忽然笑道:“这位大人的话,恕本皇子不敢苟同。”
“哦?”蔺玉阳轻笑一声,问道:“殿下欲与微臣辩论么?微臣洗耳恭听。”
见八子弘润竟然直接向中书左丞叫板,大魏天子也觉得有些意思,挥挥手叫八儿子起身。他想听听,这个被传言顽劣不堪的皇子,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辩论不敢,本皇子只是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而已。”赵弘润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轻松地问道:“尧舜可有师?桀纣可有师?”
蔺玉阳还未开口,中书右丞虞子启先皱了皱眉,心说,这蔺玉阳恐怕要阴沟翻船。
果不其然,蔺玉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说道:“桀、纣身为人王帝主,自然有师教,尧舜乃上古圣贤,倒是没听说有谁教授。”
“既然如此,为何有师教者反成昏君,无师教者却成圣王?……可否理解为,教,反不如不教?”
蔺玉阳微微色变,心说这话要是坐实了,此子逃课于宫学岂不是变成有理的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口道:“尧舜虽乃圣主,但微臣以为,怕是也有圣贤教导。至于桀纣那等昏君,即便有圣贤教导,恐怕也是无心学业的。”
“这位大人改口改得好快啊。”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道。
蔺玉阳闻言不禁有些脸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这条路被蔺玉阳给堵死了,但赵弘润脸上却无异样,继续问道:“本皇子再问这位大人,读圣贤书,行仁义事,这圣贤书,何人所书?”
“自然是历代圣贤咯。”蔺玉阳很奇怪这位皇子怎么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
“那么历代的圣贤又是从哪里学到那些学识的呢?”
“自然是……”说到这里,蔺玉阳心中咯噔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陷阱究竟在哪了。
“看来这位大人猜到了,不错,本皇子就是要问,在仓颉造字、圣人留书之间,那留下第一本圣贤之书的圣人,他究竟是学成于何人?如有老师,他的老师又学于何人?”
蔺玉阳无言以对,因为回溯到最早,必定会有一位圣贤是没有老师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一旦说了无疑就中了这位八皇子的圈套,坐实了『教』与『不教』其实也没多大差别的歪论。
“恕微臣才疏学浅……”中书左丞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了。
大魏天子心中暗自惊呼,他本想通过蔺玉阳的口训教这位顽劣的儿子,没想到,此子一通歪理竟然反而难住了蔺玉阳这位饱学之士。
不过转念一想,大魏天子又感觉有些高兴,毕竟,他这被传言顽劣不堪的儿子竟然能难住蔺玉阳,这岂不证明,此子也是有真学实才的?
大魏天子转头望了一眼中书右丞虞子启。
虞子启见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心中好笑之余,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八皇子弘润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如今得大魏天子眼神示意,当即站了出来,拱手笑道:“微臣虞子启,见过八殿下。”
“你也是来找茬的?……说吧。”弘润那无可奈何的语气让殿内众人听了都感觉有点好笑。
忍着笑,虞子启思忖了片刻,温声说道:“圣人教导,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乃人之本分,不学何以知忠孝礼仪,不学何以知仁义廉耻,关键并非是教与不教,而在于学与不学,殿下以为否?”
“抓不到话中漏洞,你比这位大人有水平啊。”赵弘润惊讶地看着虞子启。
“哪里哪里。”撇了一眼尴尬的蔺玉阳,虞子启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位八皇子。
只见赵弘润思忖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在此之前先问这位大人一个问题吧。”
“请讲。”
“听说数百年前,在我大魏还未建国之前,在当时的国家,偷窃是死罪?”
“窃钩者诛……不错,据记载的确是死罪。”虞子启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今在我大魏呢?”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启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说道:“按律处以拘刑,视情节轻重另加惩戒。……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还是年轻啊。”中书令何相叙一边嘀咕一边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虞大人也中了八皇子弘润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我大魏刑律,与古时律法相背,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大魏的国情,并不适合套用重典?以此类推……那些圣贤在数百上千年前所写的书,为什么这位大人就认为必定适合我大魏呢?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说不定那些道理早就过时了。”
“这道理岂有过时之说?”虞子启皱眉问道。
“为何没有?……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君子不重伤(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今时今日,谓兵不厌炸,阴谋诡计无所不用。……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世道变了,这道理也就变了?既然如此,何以这位大人觉得,数百年前的圣人遗书,就必定适合教之于当下呢?”
“这个……”虞子启被驳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知道这位皇子殿下说的都是歪理,但是还想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这一幕,大魏天子赵元偲叹为观止。
叹为观止,当真是叹为观止!
眼瞅着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两位饱学之士竟然逐一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驳倒,大魏天子心中暗呼,我儿真乃异才!
赵元偲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中书令何相叙,此时的大魏天子,哪里还顾得上让这三位中书大臣帮忙训斥训斥顽劣的儿子,他更想看看,自己这个奇异的儿子,能否将何相叙也驳倒。
真要是连何相叙这位老臣都驳倒了,这可不失是一桩奇谈!
望见天子那略显捉狭的目光,何相叙心头苦笑一声,他当然明白这是天子起了童心,纯粹是想要看好戏,可这种事怎好让天子如愿?
堂堂中书省的三位大臣,竟然被一位年近十四的皇子驳地张口结舌,这要是传出去,垂拱殿中书大臣的脸可就全丢尽了。
为了中书大臣的颜面,为了自己这张老脸着想,何相叙可不想阴沟翻船。
他缓缓地踱步到八皇子弘润面前,细细地打量着这位言行举止都有异于其余皇子的八殿下。
『真是一位灵动的殿下啊……』
何相叙心中感慨着,捋着胡须笑着说道:“老臣空活数十载,难说有什么可教殿下的,这样吧,老臣给殿下讲个故事。”
“请说。”
“曾经,有人栽下树苗两株,一株勤于打理,除去树边杂草、剪其歪枝,终长至巍峨,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另一株则因欠缺管理,其枝细而拳曲,则不可以为栋梁,惜为柴火。……殿下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大魏天子赵元偲听得暗暗点头。
岂料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何相叙半响,并不回答,他也笑着说道:“这位老大人,本皇子也给老大人讲个故事如何?”
“殿下请讲。”何相叙听得心中纳闷。
只见赵弘润微微一思,张口说道:“就接着老大人的故事继续说吧。……巍峨栋梁,终被运往宫中,成为大殿之柱。奈何其余栋梁未至,单其一根不能为大厦。改年寒冬,此栋梁之木寂寂横于址。再观拳曲之树,当地人砍下作为柴火,数百人得以安度此寒冬。……老大人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何相叙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本来是极好的规劝皇子的寓言故事,可被赵弘润这么接了几句后,这个故事的含义就彻底改变了。尤其赵弘润还在故事中点明了一个事实:一颗巍峨大树,的确可以成为大厦栋梁,可问题是,单单一根栋梁,是不足以盖起大厦的,若是没有其余的栋梁,充其量也就只能寂寞地在选址当摆设,毫无用处。反观拳曲歪木,虽然其貌不扬,却能在寒冬供数百人取暖做饭,助其安度严冬。
这究竟孰高孰低?
『哈,看来这张老脸今日是难以保全了……』
何相叙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殿内众人谁都清楚八皇子弘润的都是歪理,可问题是,这些歪理他讲得头头是道,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会儿,大魏天子赵元偲当真是动容了,原以为只是一个玩笑的念头,可没想到,他这第八个儿子赵弘润,还真的驳倒了三位学富五车的中书大臣,虽然取了巧,可这是连皇六子赵弘昭都不曾办到的事啊。
『大魏祖宗显灵啊,此子才识莫不是能媲美弘昭?真乃千里驹也!』
赵元偲心中欢喜感慨着,可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赵弘润虽然驳倒了三位中书大臣,可也因此助涨了他厌学好玩的顽劣气焰,此风岂能助涨?
想到这里,赵元偲冷哼一声,故作浑不在意地斥道:“皆是些歪理!三位大人好心规劝于你,你却胡搅蛮缠,真是放肆!”
“这话父皇应该在事先说才对,这会儿嘛,不足以使皇儿信服……”
“哦?”赵元偲闻言乐了,摸着下巴面色古怪地说道:“既然如此,朕来问你,你可敢答?”
赵弘润抬头望了眼父亲,嬉笑道:“若是父皇也不曾将皇儿驳倒,是不是这位童公公也要站出来为难我?”
『这像什么话?』
殿内众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不敢随意开口,老太监童宪更是连忙摆摆手说道:“老奴岂敢?”
这时,赵元偲皱眉说道:“朕来出最后一问,若是你能答上来……唔,朕就不计较你逃学一事。”
他本来想说,若是你能答上来,朕就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可转念想想,赵弘润这小子古灵精怪地很,说不定还真能答上来,于是乎大魏天子当即改口。
“就这?……好吧,父皇问吧。”赵弘润面色怏怏地说道。
大魏天子深思了片刻,忽然出乎众人意料地问道:“今早在文德殿,你提出『民富国强』四字,那么朕问你,如何使民富?”
『咦?』
三位中书大臣惊讶地望向大魏天子,心说这不是在规劝这位顽劣的皇子殿下么,怎么改策问了?如何使民富,这种国家大计岂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能答得上来的?陛下这分明就是在难为八殿下嘛。
可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弘润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话:“重商、薄赋。”
言下之意就是支持民间商业,减少赋税。
“……”中书右丞虞子启闻言心神一振,毕竟赵弘润的话语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答上来了……』
大魏天子面色依旧,因为早就预感,否则也不会及时改变许诺:“赋税乃国之根本,岂是说减就能减的。细说重商一事吧。”
“这有什么好细说的,无非就是鼓励民间发展商业呗。”赵弘润随口说道。
这时,中书右丞虞子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殿下,若要鼓励发展民间商业,便不得已要损害权贵贵族利益啊……”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虞子启,毫不在意地说道:“在我大魏人口中,权贵仅占两三成,可至少捏着七八成的财富,取一、二还于民,有什么大不了的?”
虞子启听得两眼放光,大有相逢知己的感觉。前一刻他还对这位殿下轻辱圣人留书感到不满,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与这位殿下秉烛长谈。
他的表情,看得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苦笑不已。
好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赵元偲及时开口了:“你这么想,不代表我大魏的权贵们也这么想。别看朕乃天子,可若是天下权贵皆对朕心存不满,朕也会很头疼的。如今我大魏,暂时不能触动那些权贵们的利益,如此情况,该如何使民强?……这才是朕的设问,你若能答上来,朕便允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另外再许你一个承诺,否则,你就乖乖给朕每日到宫学学习。”
话音刚落,已对赵弘润打有好感的虞子启忍不住说道:“陛下此言,未免有些苛刻吧?八殿下虽灵动,可终归只是十四岁孺子,陛下此问,微臣虚活近四十载,空读百余圣贤遗书尚难以回答,陛下又何苦为难殿下?”
『否则怎么让他乖乖回宫学?这个虞子启……』
大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了一眼这位中书大臣,心说一开始跳出来故意为难朕这个儿子的是你,这会儿为他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暗暗摇了摇头,赵元偲对其置若罔闻,注视着赵弘润问道:“在不触动权贵利益的前提下,如何使我大魏的百姓富足起来?你,答得上来么?”
“此事简单。”赵弘润轻松地说道。
『此事……还简单?!』
无论是大魏天子还是三位中书大臣,都被赵弘润这句话惊呆了。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赵弘润在那无所顾忌地说道:“打个比方吧,好比说权贵们所拥有的财富,是父皇左边口袋里的钱,而大魏子民所拥有的钱,是父皇右边口袋里的钱,父皇不希望将左边口袋里的钱转移到右边口袋里,却又希望右边口袋里的钱增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赵元偲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问道。
赵弘润看了一眼大魏天子,平静说道:“把别人口袋的钱,装到父皇的右边口袋!”
“荒谬!”大魏天子一听大失所望,不悦地说道:“难道朕还能豪取抢夺他人财富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虞子启急叫道:“陛下且慢!”
赵元偲诧异地望向虞子启,却发现他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赵弘润,又惊又喜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从别国下手?”
赵元偲一听,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的确,这天下除了大魏,还有别的国家,如果能想办法将别的国家的财富拿过来,无疑是不触动本国权贵利益而使国民百姓富足起来的好办法,可是,总不能直接发兵去抢吧?那样大魏无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会遭到其他国家联合攻打,弊大于利。
“具体如何施行?”虞子启问出了殿内众人心中的疑问,他可不认为赵弘润会提出直接发兵去抢这种毫无见识的话。
“贸易!通过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手段!”
“与他国交易?”虞子启逐渐冷静下来:“往年我大魏也曾与他国交易……可也未见得有什么收益啊。”
“你们怎么做的?”
虞子启如实说道:“有一年卫国缺粮,其国君派使臣至我大魏,恳请陛下资助粮谷若干,作为报酬,卫国赠予我大魏良马若干,金珠玉器若干,美女十名……”
“美女呢?”冷不防,赵弘润笑嘻嘻地插嘴问道。
虞子启哪料到有此一问,下意识说道:“自然是送于宫……”
说到这里他这才惊觉过来,再偷偷一瞧大魏天子的脸,只见后者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黑气。
『殿下坑我!』
眼瞅着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着,虞子启欲哭无泪。
“咳!”
感受着殿内那尴尬怪样的氛围,大魏天子赵元偲咳嗽一声,也不知是否是在替自己解围:“那十名送至宫中的卫女,目前伺候着你诸位姨娘去了……”
赵弘润无辜地眨着眼睛,流露出一副『我啥也没问呀』的表情,恨得大魏天子只能将这股憋屈化作凶恶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虞子启。
虞子启背后冷汗直冒,连忙岔开话题道:“殿下,殿下,咱们先说这个……贸易,对,贸易!”
赵弘润没心没肺地哼笑了两声,这才正色说道:“方才虞大人所说的,在本皇子看来只是国与国之间救济与回报,并不能说是一次合格的商业性贸易。”
“何谓商业性贸易?”
“赚钱!……我用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换取数倍价值的钱或物。这就是商业性贸易的本质。”
虞子启闻言一愣:“谁会那么傻,明明只是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却用数倍的价值来买?”
“这可不见得。”赵弘润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制作的那只风筝说道:“比如这只风筝,制作成本是四十两,可我如今想将它以四百两卖掉,虞大人觉得有人会买么?”
虞子启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此物胜在新奇,可使凡人上天,空前绝后,别说四百两,就算是四千两,怕是也有大批富豪争抢。……殿下的意思是,我大魏拿一些新奇的东西跟他国交易?”
“哪来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可交易?再说了,这玩意华而不实,除了玩耍,还能有什么用?”赵弘润撇了撇嘴。
“那殿下的意思是……”
赵弘润正色说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我们与他国交易的东西,得是其他国家没有或者极少,而我大魏甚多的东西。”
虞子启顿时醒悟,连连点头道:“我大魏出产棉花居多,可使售卖于齐、韩……”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那种玩意,楚国不也多得很么?……你十倍卖给齐、韩,人家楚国听说,八倍价值售出,岂不是反而便宜了楚国?”
“呃……”虞子启面色微僵,尴尬道:“殿下的意思是,选一种只有我大魏有的东西?这……我大魏虽地大物博,却也没有一样东西是其他国家没有的呀……”
“你真是死脑筋啊。”赵弘润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虞子启,指着那只风筝说道:“制作这只风筝的原料,竹子、布,其他国家有么?”
在何相叙与蔺玉阳偷笑声中,虞子启尴尬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做得出来么?”
虞子启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他似乎有所领悟,赵弘润进一步灌注他新异的思想:“不是叫你卖原料,原料能值几个钱?比如木头,其他国家随处可见。可若是你召集一帮能工巧匠,将木头刻成栩栩如生的木雕,再卖到其他国家呢?”
“微臣受教。”虞子启俨然有种听君一席言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时,中书左丞蔺玉阳见猎心喜,忍不住插嘴道:“殿下的建议绝佳,不过,刻制木雕,其余国家亦能仿制,如之奈何?”
“这就得涉及到技术问题了。”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蔺玉阳,说道:“若是能保证我大魏售出的木雕其工艺技术远超其余国家,这位大人所说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技术?”蔺玉阳脸上露出浓浓的困惑,似乎并不明白。
“这样做的确太抽象了,再打个比方吧,兵器!在兵器上,技术的高低直接影响两国士兵的作战能力,显然这是最能体现技术力的。……据说我大魏已经研发出『十锻铁』?”
蔺玉阳想了想,带着几分自豪如实说道:“准确地来说,已不止『十锻』,别的不说,论冶铁之术,能与我大魏匹敌者屈指可数!”
只见赵弘润咧嘴笑了笑,说道,“那就更好了。【斗罗大陆3龙王传说】……这位大人你说,如果咱们打造一批由十锻铁所打造的兵器,高价卖给一些无法打造十锻铁兵器的国家,如何?”
蔺玉阳一听面色大变,惊声说道:“殿下不可!军器乃国之重器,岂可随意售卖?万一那些兵器最后流入敌国手中,岂不成资敌之举?到时候,我大魏研制的兵器,反过来杀我大魏的军士,这让我等如何向祖宗交代?”
“所以说你也是死脑筋。”赵弘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高价卖出那些兵器所得的财富,你可以继续研发冶铁技术呀!及早研发出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敌国就算手握十锻铁打造的兵器,又能怎样?等到研发出五十锻铁,就把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打造成兵器也卖了。这叫回笼研发资金,你懂么?……保证我大魏的军士始终装备着领先的军备,淘汰的军备,及时出售给那些冶铁技术落后的国家,这岂不是变相地让其他国家的财富为我大魏冶铁技术的研发买单?唔……就是说把研发技术所需要的钱,变相地转嫁给了那些需要军备的国家。”
“这……”蔺玉阳听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目前国与国之前的情况是,为了防止出现资敌的现象发生,除非是同盟,否则己国的军备是绝对严禁出售给他国的。而那些被淘汰的军备,要么在军备库堆积如山、锈迹斑斑,要么就回炉熔炼,继续锻造。
不过因为回炉熔炼打造的兵器耗资远比重新打造一把武器更大,质量也远远不如,因此,这些被淘汰的军备,大多数国家最后都是融成农具,低价处理给国内的百姓,也算是充分利用了铁矿资源。
而这种再利用的手段,比起八皇子弘润所提出的,岂止是落后两字可以形容的?
三位中书大臣,仿佛看到一条光明大道展现在他们眼前,令他们浑身充满了干劲。
“铁矿不足的问题……”
“跟铁矿富足的国家交易,我大魏售出成品的兵器,他们以铁矿支付。”
“煤矿……”
“同铁矿的处理办法。”
“运输以及交易地点……”
“国境交易,派重兵保护。”
“那没有钱,也没有矿产的国家呢?我大魏是否与他们交易?”
“为何不交易?铜钱不要,这玩意人家要铸造多少就有多少,总不至于咱们融了打造兵器吧?就要铁、煤,玉石、金银你自己看着办。人也可以,当然不限只是美人,而是人口。……另外,马匹、石头、甚至是城池,只要是对方敢给的,咱们都可以收!”
三位中书大臣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提出一条又一条可能遇到的难题,可惊奇的是,这位八殿下每每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而且回答地十分迅速,仿佛他本来就清楚这一切。
“人,真有生而知之者耶?”
中书令何相叙大为动容,一脸感慨地惊呼道。他古怪地感觉,他空活一辈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孺子有见地。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早已惊呆了。
虽然说他本来就有一个被称为“麒麟儿”的六儿子弘昭,可问题是,弘昭只是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国家大计方才并不见能比眼前这三位中书大臣那么出色,而八皇子弘润,这个历来被指责为不学无术的顽劣皇子,竟然能对着三位中书大臣侃侃而谈,而且谈的还是事关国家根本的大计。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中书大臣还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对其佩服地五体投地。
惊叹归惊叹,可赵弘润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哪怕是在大魏天子赵元偲看来也是无双的国策,真不知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子究竟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难道真的如何相叙所言,也是位生而知之的奇才?
不过再一想到这个奇才无心学业与朝政,甘愿做一个享受声色犬马的纨绔,大魏天子就不由有些头疼。
更头疼的是,他似乎还助涨了这小子厌学耍玩的心思。
“谢父皇恩典。从明日起,皇儿就能够堂而皇之地不去宫学了。”赵弘润笑嘻嘻地谢恩道。
“……”大魏天子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表情要说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转头望向三位中书大臣。
『朕……刚刚那样说了?』
三位中书大臣用无辜的眼神作为回应。
『是的,陛下,您说了……』
“君无戏言啊!”赵弘润一句话堵死了大魏天子想要改口的想法。
『罢了罢了!以此子的才学,去不去上宫学已无大碍……』
赵元偲自己骗自己般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弘润,既然你答上来了,那么朕如先前的承诺,你可以……可以不去宫学……”
“还有一个承诺呢,父皇。”赵弘润适时地提醒道。
『这小崽子……』
大魏天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罢!你要朕许你何事?”
在赵元偲看来,这种许诺无非就是赏赐什么东西罢了。
可谁想到,赵弘润叩拜于地,正色说道:“父皇,皇儿要求出阁!”
『出阁?!』
赵元偲面色微变,二话不说,断然拒绝。
“不准!”